当然,对于俗世中的地方人文,李卫真仅仅是在书中涉猎,并未有多大兴趣。真正让他想要猜量的,是姑娘口中的“金鼎山”到底是什么来头?
按理说,这金鼎山应该就在天都府一带,也就是在大商王朝的天子脚下,更应在是在青莲剑宗的眼皮子底下!
因为青莲剑宗正是大商王朝的国教,一直在幕后主宰着这座王朝的气运。而为了更好的统御全境,以免有“外道”在暗地里活跃,试图搅起浑水,便免不了要遍插旗帜。
在这种情况下,这“金鼎山”很有可能就是“蜀山”中的其中一座山头。
而且光看这位姑娘的音容气质,就知绝非一般的江湖人,这么一位俏娇娥,离乡出门数千里,仍然肌嫩肤白,不沾一点风尘,神采无半分憔悴,哪是俗人凡胎可以有的?
再者姑娘的性情如此热情豪爽,行走江湖对陌生人不闪烁言辞,不藏忌出身。最合理的解释,便是对自身本领很有信心,又或是身后靠山,可以十足依仗。
综上考量,李卫真已经在心中暗自合计好,应当以何等态度去跟这位姑娘打交道了。
便是多一分客气,少三分亲近,尽量是萍水相逢,日后再无交集便好!
经历了这么多也该明白到,正道名门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故此,李卫真接过话,对那汤盈姑娘点头致意道:“在下贾铭浩,姓是西贝贾,铭是金名合,浩是三水告。而他是我门生,叶叙,口十叶,余又叙。”
“姑娘别见怪,小叙他年少怕生,又是头一回出远门,并不懂得什么江湖规矩。”
“当然了,我俩也算不得什么江湖人,无名号可报。习武,只是为了健体强身罢了。”
汤盈似脸生猜疑,也听出了李卫真的言语是客气中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只是当下也不好较真,便举起茶盏道:“原来是贾兄弟和叶小兄弟,汤盈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李卫真与叶童一同举起杯盏回礼,但随即便又沉默,再无二话。
其实同桌的还有几位肤色黝黑的汉子,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对李、叶、汤三人的言语举止也都视若无睹。
而这几位汉子也有着让旁人奇怪的地方,便是他们自入座以来,未曾饮过店家奉上的半滴茶水。吃的是自带的干粮,渴了就解下腰间的水囊。
谨慎如斯,是因为这几位汉子是镖师,真正是这江湖上,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当一整桌都陷入到这种沉闷气氛时,如果当中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多半是会主动找话聊的。
这不,低头默诵心经的叶童,突然感觉到在桌子底下,有人伸腿轻轻踢了他一脚。猛然抬头,那罪魁祸首,已经主动招认了。
“真是抱歉啊!小叙兄弟,我没把你弄疼吧?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坐久了想伸伸腿,但忘记不是在自己家了,太不好意思了!”
听得此话,李卫真下意识用手中杯盏挡住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实在很难忍住笑。
他心想:“怎么回事啊?小叙兄弟?姓都给省去了,咱们已经那么熟络了吗?”
但这次李卫真没有插话,也是有心想看叶童如何应对。
叶童当然是很有风度地表示不打紧,可当他正想要继续默诵心经时,已经躲不开汤盈的目光了。
少年的脸皮薄,被姑娘家水亮动人的眼眸这么一瞧,不知怎地耳根竟是有些红了。又不敢连忙低头,怕被人瞧出害羞。
这一切也被李卫真看在眼里,甚至敏锐地洞察出了对方目光中的不寻常,暗藏了乱人心智的小伎俩,并不太高明,只是对道行尚浅的叶童来说,绝对是够用了。
事情愈发有趣了,李卫真耐着性子不动声色,也想瞧瞧这到底是什么葫芦,卖什么药。
那汤盈或许是出于自信,并未察觉李卫真已经看破了她的把戏,故而已经开始挑逗起叶童来,微笑道:“小叙兄弟,我有个问题,想看你答不答得出来。如果答得好,有奖励哦!”
“你说这家店的生意那么红火,怎么内外也不修葺翻新一下。这环境好了,客人看了心情也好,便是留下住店的人,也会更多吧?”
若是未曾着了此女的道,叶童多半是会以自己阅历浅为由,给搪塞过去的,这是李卫真早就给他铺好的台阶。
但因为被迷了眼,脑子里的想法也单纯了许多,叶童便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我想是因为如今的世道不太平,内外皆乱,做这过路生意的财不可露白,宁愿细水长流,也但求安稳。正如我先生教过我的一句俗语:稻草盖珍珠。”
汤盈不禁拍手称赞道:“妙极了!想不到小叙兄弟年纪轻轻,便对世事如此洞明!当真是文武双全的少年才俊啊!难得,难得!”
继而,汤盈又望向李卫真,恭维道:“看来能够担当你先生的,也很是了得啊!”
叶童顺势点头道:“我先生自是大才,我不及他万分之一。”
“咳咳!”李卫真不禁轻咳了一声,使叶童清醒过来,又挤出笑容对汤盈道:“我这门生最大的本事就是嘴上讨巧,让姑娘见笑了!”
紧接着,未等汤盈接过话匣,李卫真已经急忙对附近的一位伙计招了招手,在桌上放下茶钱,转头对叶童吩咐道:“我看外头的雨势已经不足为虑,趁现在天色未晚,你去把马牵来,我们继续赶路吧!”
所料未及的汤盈见状有些急了,赶忙摆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态度道:“哎,贾兄弟这可使不得啊!外头的雨势虽然已经变小,但风还很急啊!小叙他年纪且轻,若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都是爹妈生的血肉之躯,你这当先生的,便是使唤门生,也得分时候吧?”
“我看不如趁早问店家定一间房,等明日天晴再上路,要来得妥当些!你看,我说得是也不是?”
李卫真在眉眼之间,已经有些藏不住的厌烦之色了,心想:这姑娘到底什么意思,这也管太宽了吧?既是萍水相逢,来日未必有缘,你当我面做什么顺水人情?这还有几分责怪我的意思,当真是可笑至极!
可转念一想,先前疑心这姑娘是出身云蜀名门,如今这爱管闲事,不顾他人感受,强加己愿的作风,的确是很有那些大派弟子的影子。
这反而,是气消了许多。想着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忍不了,以后如何能办大事?
而汤盈见李卫真非但不搭理自己,还要领着叶童往门外去,有些心急的她连忙也站起身来,一把捉住了李卫真的袖子。
汤盈不依不饶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进好话呢?晚点上路会死啊?”
李卫真淡定地抽回袖子,故意放声说道:“好了姑娘,大庭广众之下,请你自重。你一个姑娘家,跟我一男的拉拉扯扯,吃亏的可是你啊!”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众目睽睽。
汤盈连忙缩回手,心中是又羞又气,盯着李卫真恨恨道:“枉你为人师表,竟然讨我便宜?要不是看在小叙兄弟的份上,我定不饶你!”
李卫真肩膀一耸,这回是真切地笑了:“如果姑娘还要纠缠的话,我还有更难听的话可以说。当然,我想你是聪明人。”
汤盈眼看已经挽留二人不得,只得连忙从口袋中取一枚通体乌黑的曲玉,交到叶童手上,说道:“小叙兄弟,这是姐姐方才答应给你的奖励。”
叶童一之时间不知所措,又不懂如何拒绝,便也就收下了那枚曲玉,向汤盈点头道别。
少时,汤盈看着那师生二人即将迈出门槛的背影,眼神中竟是带着许多依依不舍,像是有所欲,而求不得。
口中,还不由地念出旁人或许听不太懂的家乡话,“这瓜娃子,真是好阔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