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司马洛是不是撞破我倒药的那个人,也不管他那几句是无心之语,抑或别有用意。总而言之我得谢谢他,及时向我提供了一个,对我来说极其重要的讯息。
司马洛和萧屹都是宣帝身边的红人,甚可自由出入宫禁,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宣帝的想法。
我想我的拖延计划,应该可以圆满地画上句号了。
这两个月,身体、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可算把我折腾苦了。尤其最近,信铃搬到我这屋以后,我几乎没可能在她眼皮子里底下打马虎眼。
就算偶尔能打马虎眼,我也没胆子再溜出侧门,去那废林子撞第二次鬼。
没奈何,只能改变策略,一方面在信铃监督下乖乖地喝药,另一方面趁信铃夜里睡着以后,掀开被子穿着单衣挨冻。
不过,那挨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已是数九腊月的天,霜刀冰剑的。
冻得我鼻涕一把一把的不说,最要命是冷得睡不了觉,哆嗦着数到三十三万三千只羊,天边已大亮。得,我算是一宿没合眼。
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得脱苦海,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一口一口喝药、安安稳稳躺热被窝里,一觉睡到天明。
再加上信铃不厌其烦,一顿顿变着花样的汤水滋补。我的身体眼看一天好似一天,非但没落下病根,人反倒比初进宫时圆润富态了许多。
病好了,自然是要去向太皇太后谢恩的。
上官太后看我的神情,像看一个失败的情敌,没有嫉妒怨恨,只剩下幸灾乐祸的怜悯。
所以,她待我还算和气,甚而劝慰了我几句,什么身子好了才是要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只要我效忠于她,她自会代为安排。
我伪作受宠若惊之态,对她千恩万谢。心中了然,自此上官太后是永远不会再为我安排什么了。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满足她内心秘密情愫的替身,而不是一个可能取代她在宣帝心目中位置的敌人。
没想到她居然能把我视作劲敌,倒真让我有了受宠若惊之感。
最遗憾,那个花了许多心血才得来的出宫机会算是白白浪费了。
也罢,暂且在长信宫待着吧,起码我还有魏夫人亦师亦友的关怀,如今又多了信铃相伴,日子过得倒也不无聊。
就这样,我继续跟魏夫人学曲学诗学书画,继续给信铃讲西游记之类的故事。
没想到讲着讲着,我居然在长乐宫里出了名。那些宫女们一寻着空闲,便三个一群两个一党,聚到我屋里头,听我的下回分解。
后来,名气大了,传到了太皇太后那里。有一次,许是上官太后闷得慌了,实在找不到消遣,便召我过去,说个故事打发时间。
我根据她生活背景和情感经历,便选了红楼梦来讲。这下子可不得了,听得有滋有味上了瘾。
从此,我的听众粉丝团里,又新添了两名成员,上官太后和魏夫人。
到了此时,上官太后才算是有一些真真正正喜欢了我。
日子像流水似的,从指间一点一点漏去了,过得平淡却不乏味。我迎来了我在汉朝的第二个春天,汉宣帝,本始二年。
那天,大概是二月十九。
下午,上官太后醒了午觉,便急不可待地派人找我,八成又是为了曹雪芹的那部红楼梦,已经讲到了宝玉黛玉第一次呕气。我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吊得那小太后心痒难耐。
就在应召去正殿的路上,我一头遇到了司马洛。
其实之前,我见过司马洛很多次,要不就是我身边有人,要不就是他身边有人。总是我按规矩向他行礼,他平淡地点头,然后擦身而过,根本搭不上话。
更多时候,他总是随同宣帝而来,对于那个多情天子,我当然是能有多远闪多远。而太皇太后也是有意无意地,安排我避开他。所以自从宣室献歌之后,我还没跟汉宣帝打过照面。
不过,我想就算面对面碰上了,汉宣帝恐怕也未必认得出我来。
当时,司马洛刚从内殿出来,想是刚见过上官太后,在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
然后,我望着他,向他的方向走去,他也望着我,向我的方向走来。
我知道他有话对我说,他也知道我也有话要对他讲。
走到我们之间还差三四米的距离,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回廊另一头,转弯过来了一个手捧托盘的宫婢。
于是乎,我和司马洛只能又一次错身而过,肩碰肩时,我在他眼里见到了一丝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