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枝不是什么雅人，欣赏不了锦鱼戏水的雅致，只是觉得这里凉爽，情愿呆在这里，舍不得挪动步子。
芽儿见状也只是善意笑笑，说这里呆久了，冷热交替反而易得风寒，两句话哄得缠枝走了。
芽儿好似对这“听雨轩”很熟悉，带着缠枝转过两个回廊，来到一间屋子，是半月形的拱门，进门正对着个窗子，上面糊着轻纱一样的窗户纸，碧油油的。靠着墙边有两边都是大木架的书柜，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书，缠枝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就被震撼了。
她村上原也有个私塾，小时候皮，跑去贴着窗户贴墙角跟儿，老夫子知道开始也没为难她，只是问她听懂了没有，会不会识字。缠枝一问三不知老实回答了，老夫子就很失望，皱着眉头叫她以后不要来了。
缠枝那日是哭着走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哭老夫子不要她来了，还是哭自己什么都没学会，从此她就极羡慕这些可以摇头晃脑读书的孩子。她邻居家有一个哥哥，也是在学堂里读了几年书了，缠枝看他拿的书依然是那几本，就好奇问他。少年言辞闪烁，推说书本贵，买不起，所以念来念去就这几本书。
缠枝不知道这是推诿之词，两件事加在一起，给缠枝的留下根深蒂固的印象——读书非常之难，书本也非常之贵！这两种认知在缠枝脑中一转，就变成了凡是读书人都很厉害，读的书多的人，又有钱又厉害……
芽儿见她看着发呆，推了缠枝一把，笑称“呆子”，叫她赶紧将砚台放下。
缠枝就知道了，原来她怀里抱着的石盘子，叫“砚台”。
芽儿先将手上的汗渍擦去，才把红木托盘中几页薄薄的纸放在书桌上，还拿了个尺子模样的东西反复去轻轻抹它，势要弄得一点褶皱都不留。
“这纸这样小，又薄，能写几个大字，还这样金贵待它？”缠枝就弄不明白，这纸杂比人还金贵了。
芽儿手上的活儿一点不慢，头也不抬：“我原也不太懂，只说它是蜀纸，做成这样最是难得，再加上路程远，自然就要比旁的金贵些。”
缠枝似懂非懂，想要接着问“蜀纸”是又是哪儿的，怕自己话多，芽儿姐姐恼她，就留心记了，要回去问言九儿。至于芽儿说不清的事情，言九儿又怎么会知道，缠枝也没去考虑，只是直觉感到言九儿是她见过最聪慧的人。
……
“九儿，蜀纸是哪儿的纸？”缠枝讲到这里，赶紧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怕自己事后忘掉。
言九儿非常为难，蜀纸她当然知道，但是眼前又并非她和缠枝两个人，红鲤看着可不笨，难保不会怀疑，一个乡下丫头，怎么懂这些？
想要摇头说不知道，缠枝失望不说，要是打击了她的求知欲，这也不是言九儿想见到的。
她做出想了半晌的表情，看着像灵光乍然一闪：“邻居家有个在商行里做买办的，听他说蜀地远着呢，而且被群山包围住，只有崎岖的山路才能进入……那里产的纸倒是极好，很多代以前就是宫廷贡纸。”
古代就是这点好，皇权至上，缠枝大字不识，你给她讲四川在哪里，她这个完全没看过现代那种大地图的古代小姑娘，无论如何也形不成那种立体的地理印象。
但是一说“贡品”，缠枝马上就能体会到芽儿手中的，是多么金贵的东西了。
缠枝很高兴，言九儿果然没叫她失望。
因为言九儿将这种知识推脱到“商行买办的邻居”那儿听来，红鲤看样子也像是在听书，并未起疑心。
话说回在听雨轩的场景，芽儿收拾了纸，又拿起鸡毛掸子扫书架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尘埃”，缠枝站在原地，怕芽儿觉得她懒惰，也未想过，这些其实本来也不是她的工作，而是拿起了一个抹布抹起架子来。
芽儿只是笑笑，并没有拒绝缠枝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