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
“勃艮第是法国的一个产酒区,法国还有别的产酒区。”
“勃艮第有什么好?”
“因为它比较复杂。”
“复杂?”
卢莞尔诚恳地点头,“嗯。”
方自归有些懵逼,因为迄今为止,他只对高等数学产生过这种感觉,让方自归感到比高等数学更复杂的电路图,大一时还没出现,要到大二下学期上专业课后才出现。方自归想不到,一种酒,也能让人感觉到“复杂”。
“咋个复杂法?”
“嗯——比如说,有些酒太简单了,你闻起来也很香,能闻到花香也能闻到果香,但是喝下去以后,你觉得特别涩,单宁不舒服。”
方自归又是一脸懵逼,“什么不舒服?”
“就是单宁太重。”
“danng是哪两个字?”
“单身的单,宁静的宁。”
方自归假模假样道:“噢……一单身就宁静了。像我这种有女朋友的,女朋友就用红酒来骚扰我。”
“耳朵伸过来。”
“哎呦哎呦……我还是不懂单宁。”
卢莞尔知道,在提高方自归品味的道路上,还有很长的路,便耐心解释:“葡萄酒喝起来有点儿涩涩的感觉,就是因为单宁。我为什么喜欢喝勃艮第……勃艮第的酒体比较丰富,就是变化多。它历史比较悠久,而且是以传统工艺酿造的,不像美国、加拿大这些新世界的酒庄,用现代工艺。”
“两种方式酿的酒,喝起来能有明显差异?”
“嗯,绝对。有些人很厉害的,他们甚至……我没这么厉害,但是我喝下去,我能喝出来樱桃味,我能喝出来是青苹果味,可以喝出来柚子味,或者可以喝出来荔枝味,这些果香我是可以喝出来的。厉害的人,能喝出这个酒是哪个区域出来的,甚至能喝出来什么年份的,能喝出来这是什么葡萄品种。”
方自归感叹:“一杯红酒里面,还有这么多说道。”
“其实那些大众酒,我现在都不喝。因为我品过好酒了,我再喝那种酒就没法喝了。”
“就觉得不好喝?”
“就觉得什么也没有。”
“这是什么感觉?”
“没有内容嘛。比如说,平衡感。”
方自归再次露出了一种迷惑的表情。方自归没有想到,这个晚上,只不过喝喝红酒,竟然能让自己联想到了高深的建筑学和高等数学。现在,又联想到了活蹦乱跳的竞技体操。
卢莞尔接着解释:“我们说的平衡感,举个例子,有的酒单宁特别重,喝起来好涩好涩,醒醒醒还是很涩,就是在酿造的过程中技术啊、工艺啊处理不到位。我个人就不喜欢单宁很重的酒。”
方自归和卢莞尔碰了一下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红酒下去。
卢莞尔用一种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方自归,“怎么样?好喝吗?”
方自归根据卢莞尔的介绍,把杯中酒想象成了琼浆玉液,可入口以后,并不觉得那么好喝。可是看着卢莞尔期待的眼神,想起刚才卢莞尔说凉皮不好吃时自己的失落,便说:“挺好的。”
“有没有感觉出一种草莓的香味?”
方自归从这口葡萄酒中,连葡萄味儿都没感觉出来,要他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发掘出草莓味来,实在强人所难。方自归只好敷衍道:“好像有点儿。这种酒,也是勃艮第的?”
莞尔点点头。
“好吧。那我就一口法国勃艮第,一口陕西老凉皮。”
吃了一会儿,方自归肚子也不饿了,便跟卢莞尔慢慢聊起来:“刚才你给我科普了一下红酒知识,现在,我给你讲讲我对凉皮的深厚感情好不好?”
“好吧。”
方自归便娓娓道来:“我在陕西的时候,到了夏天,厂里面会组织职工去秦岭里的大清河游泳。到了休息日,厂里派几辆大卡车,每辆车装几十个人,送大家去大清河。我们一帮小屁孩每次就站在卡车上,迎风招展,到了大清河一起游泳。游泳很耗体力的,游两个小时以后,我就饿得不行。往往就在这个时候,附近村庄里的村民,就用扁担挑着凉皮到河边儿上来卖了,然后我们小屁孩就管家长要钱买凉皮。哎呀,我告诉你,当你游了几个小时泳,然后端起村民家自制的凉皮开始吃的时候,那种美味……是你用语言都难以形容的你知道吗?那真是一种巅峰体验,我告诉你。”
方自归喝一口红酒,再吃一口凉皮,嘴巴蠕动着,用诚恳的目光看着莞尔:“我就是这么长大的,你说我对凉皮能没有感情吗?”
谁知卢莞尔并没有被这样的乡土情怀感动,却“咯咯”笑了起来。
“乡唔咛。”卢莞尔笑道。
“你……你说谁?”方自归在上海混了快一年,已经知道“乡唔咛”是什么意思了。
“你呀。”
方自归停下筷子,一脸不高兴。
卢莞尔依然微笑着,“怎么,不高兴了?”
方自归看着莞尔的微笑,突然灵光一闪,感觉找到了解决某个问题的突破口。“你非要叫我‘乡唔咛’,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允许我叫你‘果果’。”
卢莞尔略一迟疑,笑道:“好吧,乡唔咛!”
方自归高兴了。从认识卢莞尔第一天起,方自归就知道卢莞尔的小名,可她迟迟不肯升级两人的双边关系,不允许方自归叫她小名。不成想,方自归今天通过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方式,终于取得突破了。
“果果,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