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陈弦看着沙发上一副坐立不安模样的安吉尔，心里长叹一口气。
精神有问题就不说了，父母还去世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得去直面‘人生三悲’的少年丧父母，一般心理强大的成年人都很难从这样的阴影中走出来，少女却看起来如此平静。
此时的安吉尔已经换掉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洗澡过后的她没了污垢，一头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若是此刻有太阳照下，或许都会闪出一抹耀眼的金光，精雕巧琢的小脸精致得不行，当然，如果能无视掉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肯定会更棒就对了。
她身上的衣服是昨天陈弦姑姑买来的新衣服，看起来那件灰色t恤以及裤子都无比宽松。
陈弦看着少女呆坐在沙发上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诶？”
安吉尔傻乎乎的抬起头，眼中甚是疑惑，大概是在不解陈弦捏自己脸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陈弦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他刚才看安吉尔就一个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发现这张小脸上肉都没多少，消瘦的身子是吃苦后留下的痕迹。
“说说，你家是哪里的？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他现在可不是警察，手里头没有能够用来查询身份信息的权力，而安吉尔的身份在陈弦看来又是一个谜团，仅仅能听出口音而已。
“旭川……从叔叔家逃出来以后，徒步走了几天，然后乘船往南，又走了两个星期……”
“嘶——你大多数路是徒步行走的？”
“嗯。”
安吉尔微微点头，神情平淡，似乎在她看来，徒步行走几百公里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稍微有点耐心，稍微有点体力就能做到。
陈弦无语地看着少女，嘴角抽动两下：“你走这么长的距离到这里没被人给拐走真是见鬼了，路上没被饿死也是个奇迹。”
谁知安吉尔眨了眨眼睛，出声解释：“我买了些吃的和水，不会饿肚子的。”
说话的同时，安吉尔从一旁拿过自己的小挎包，从里面拿出来了几块被拆分开来的压缩饼干，一些饼干已经碎在了包装袋里，能看出来其就是提供给安吉尔能量并一路南下的救命稻草。
说句实话，陈弦自认为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完全没有毅力徒步行走几百公里，当时的他也没有闹离家出走的本事，毕竟父母早就不在了，自己还需要照顾年纪尚幼的妹妹，每天上学打零工就已经将他折磨的精疲力尽。
陈弦忍不住问：“路上没遇到过坏人？”
这么长的路途，按照安吉尔的说法她几乎都是找个能够躲避风雨的地方就休息，这样混乱的生活轨迹以及环境应该没那么安定才对。
安吉尔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全盘托出。
“有个奶奶说儿子瘫痪在床，所以我给过一些钱，然后就遇到了一些人抢劫，我就把钱全部给了他们，不过我还没走远，那些人就被施工落下的砖头砸倒，然后警察把钱还给我……还有一些穿着西装的叔叔说如果没地方休息可以去他们家里休息，只要我听话就好，然后他们就被车撞了……”
这段离开家乡的时间里，安吉尔遭遇过许许多多的糟心事，有善良的阿姨主动给她路费和安慰她，希望她能早日回家，也有心怀不轨，日子过的越来越有判头的叔叔想要将她骗到家里，更有看上她孤身一人又怀有金钱的人对她实施抢劫，虽说这群人下场好像都惨不忍睹，但……
陈弦眉头上挑，说：“那你为什么敢跟我回来？”
既然都遇到了这么多的糟心事，怎么这丫头还有胆子跟自己跑回公寓？
安吉尔盯着陈弦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道：“阿弦不一样，阿弦是好人。”
“很遗憾，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个刽子手而已，以前专门杀人的那种。”
“阿弦就是不一样！阿弦没有……”
安吉尔倔强地抬起头忽然停住，紧接着反驳陈弦：“死掉的人是因为该死。”
陈弦身子一顿，默默叹气：“你还真是够偏执的，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回家的话你早晚会变成流浪汉的，有想过这些东西么？”
“我不需要回家，我没有家……”
安吉尔的情绪低落起来，目光看向茶几上装满书的布带：“我要学完这些东西，然后阿弦就可以杀掉我了。”
“我说啊！”陈弦点燃一根烟，凝视着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的安吉尔，“你怎么就满脑子想着死呢？”
他上辈子只恨自己没有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活，只恨自己在任务完成之际翻了车，只恨自己谁也没救到，包括他自己。
死亡的滋味可不好受，那种心跳停止后大脑愈发清醒，活活被自己憋死的感觉简直糟糕到了极点，为什么这个小丫头嘴边就老是挂着‘死’这个字呢？
轻轻弹了一下小丫头白皙的前额，陈弦说道：“做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你说你会听到脑海里奇怪的声音是吧？也许真有声音也说不定，但那玩意可不是什么神。”
“……”
安吉尔情绪低落地垂着小脑袋，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这样子看得陈弦也是心疼。
“算了，你要是不想回去就住我这儿吧，反正空房子多了去，也不差你一个。”
说着，陈弦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你也不用给我租金，每天帮我打扫打扫屋子就行，其余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你的那条裤子，破了好几个洞了，明天我去给你买套新的，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你天天穿成这样，大概率得报警。”
陈弦不会因为安吉尔年纪不大就忽略掉她的自尊心，自己收留她，而她若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恐怕对这孩子的心理会造成更大的压力，要是精神病更严重那就麻烦大了。
“对了。”
安吉尔抬头看向忽然出声的陈弦，陈弦问道：“你以前学过高等数学？”
安吉尔摇头。
“那你怎么学的？”
安吉尔将那本微积分概论拿出来，手指放了上去，小声说道：“看这个学的……”
陈弦呆住半响，呢喃地自嘲一声。
“我他吗还真是个废物。”
“阿弦真的愿意让我住下吗？那我可以住这里吗？有阿弦在旁边就听不见那个声音了……”
“废话，放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不……基本不会反悔。哦对了，你在事情结束以前，都得听我的，明白？”
“嗯……谢谢……我会尽快学完，不会给阿弦添麻烦的。”
安吉尔说的样子非常认真，可是陈弦心底想的却是你别学完就是不给我添麻烦了。
他真的会在安吉尔学完这些枯燥难懂的知识后狠心下杀手么？答案当然是不，他还没丧失人性到对小孩子下死手的程度，而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最好多找点更加晦涩难懂的东西让她学。
孩子老想死怎么办？多学点法学、高数、临床医学、会计、化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