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叶可可却没有了丝毫的睡意。被汗水打湿的里衣第一次变得如此难以忍受,逼得她把目光从面板上移开,不得不去换掉。
然而,刚一动,她便僵住了。
睡前点的火烛不知何时熄掉了,面板发出的微光成了屋内唯一的光源,于层层幔帐上,慢慢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黑影。
那人影似是没发现床上之人已醒,慢慢举起了手中的东西,那玩意儿怪模怪样,在光影中被无限拉长。
玉棋!
叶可可本能地后退,贴身丫鬟的名字到了嘴边,又被咽下去。她伸手去够浮在空中的面板,用力将它拽到身前,而此时影子已高举手中利器,作势向床上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个人影猛得从黑影身后跳出,手持物品,狠狠地砸向了前者的脑袋!
“砰!”
伴随着闷响传来的是男人的低哼,人影手中的利器掉落到地上,紧接着,高大的身影向前倒来,压着幔帐一头撞上了叶可可身前的面板。
“嘭!”
这一回,男人连哼都没哼,就滑到了地上。
“小姐!”
本该守在外间的丫鬟玉棋放下手中的绣凳,一把拉开床帐,二话不说脱下外袍往叶可可身上套。
“这招提寺果然有问题!”她一边套,一边压低声音道,“婢子方才去出恭,发现有很多人鬼鬼祟祟潜进禅院,说什么抓大官的女儿要赎金!”
招提寺哪有其他大官的女儿?
他们是要抓自家小姐!
叶可可闻言一惊,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男人衣着简陋,手中那怪模怪样的兵器竟然是一杆锄头!
“那群人不知道小姐具体住处,就在女眷禅房挨个搜,婢子跟在其中一个后面,这才能救下小姐。”
玉棋给少女穿好鞋袜,把男人塞进床底,拿起锄头掂了掂。
“这家伙的同伙很快就要搜过来了,小姐你从窗户走!他们不敢惊动男宾,你赶紧去找表少爷!”
叶可可急道:“那你呢?”
“我扮作小姐,在这里堵住门!”这么说着,玉棋把方才的绣凳抵到了门上,回身支开窗户,把和可可往外推,“小姐,快!他们要来了!”
“你们是谁?!”
推搡之间,相邻的禅房里传来了一身惊叫,紧接着便是男人的喝骂声。
“小姐!走!”玉棋急得音调都变了,“婢子有法子脱身!”
叶可可也知再耽误下去,自己恐成玉棋的累赘,贝齿一咬,从窗户的开口翻了出去。仗着小时候跟着宋运珹爬树的经验,她还算轻巧地落了地。几乎是刚落地的一瞬间,禅房就传出了有人砸门的动静。
“大胆!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在玉棋特意的大声训斥里,叶可可顺着墙根的阴影跑出禅院,就着月光辨认起了方向。
招提寺依山而建,寺中林木茂密,分割出东西两院,此时树影摇曳,更显得鬼影重重。少女强忍住心中惊惧,向着男宾所在的西院跑去。
明明东禅院已闹将起来,招提寺的僧侣却毫无反应,甚至一路走来,巡夜的武僧也没撞见半个影子,已能看到轮廓的西院更是漆黑一片,连个挑灯夜读的学子都无……叶可可越想越不对,急忙止住了脚步。
此时一阵夜风吹来,森森的凉意渗入了少女的四肢,也带来了来自远方的响动。
“锵!”
清脆的撞击声连续响起,在寂静的禅院就像一盏招摇的明灯,叶可可咬住下唇,回头看了一眼东院,便向着声音的来处跑了起来。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风中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不仅有短兵相接的碰撞声,还有男人不甘的嘶吼和哀哀的痛叫。
叶可可越跑越快,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后山林苑前。
此刻子时刚过,残月当空。
少女蹲在花树下,借着婆娑的树影遮掩身形,而在几步开外,正上演着一出厮杀。
一方人多势众,大多用粗布蒙脸,手持农具,另一方却仅有一名,锦衣上的银丝在冷月下连成一片,令人联想起波光粼粼的水面。
四下寂静,利器挥舞的声响格外鲜明,哪怕不去偷看,她也能想象出那闪着寒光的剑刃是如何擦过灌木,为新生的叶片添上一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