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不敢坐下,站在凳子边上,弯下腰行了个大礼,好似有什么压在身上,直不起腰来,哀求着说:“小人听闻对头宋大给贵府递了金书,如今正在等回信,便立马动身来了。”
公子哥转动着酒杯,不紧不慢地说道:“听闻榆林庄范氏属护身刀一脉,为何不请宗派出手相助?”
中年人解释道:“离宗派日久,早已断了联系。”
公子哥摇头叹道:“可惜可惜,我家其实挺想与漯河护身刀一派走动走动,交个朋友。”
中年人沉默不语。
公子哥问道:“今日我怀三郎坐庄,世所皆知我乃怀家最好说话之人,阁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中年人说道:“小人想花钱买命,买小人家中上下七人性命。”
公子哥笑了笑,说道:“莫要诓我,你家中该有八人。”
中年人挺起了腰,站的直直的,自袖中拿出一只手掌大小的油纸包,放在桌上。
“一人两百两,这里有一千四百两银子。”
公子哥变得面无表情,语气也充满了遗憾,“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也买了?”
“小人今日买了,明日那宋大再来投书,没完没了,又是何必?再说祖宗传下的家业不能就此破落,既然那宋大死活不肯放过小的,便顺道做个了结也好。怀家的规矩小人不能违逆,若是侥幸杀了金主,小人这条命,自当奉上。”
公子哥道:“理解,你这就去吧,十日之后,不管你能将宋大如何,怀家都会派人来找你。”
中年人露出了一丝笑容,温和而又自信,言语也流露了出来:“十日足够,多谢三郎体恤!”
一边候着的俊俏伴当收下桌上的银票,将这位中年男子送下楼去。
这边几句言谈,那浑人坐在白衣女子身边喝酒吃肉,还嬉皮笑脸怪模怪样的哄着。
“弟妹莫要如此。是,我是答应阿生出来之后都听你的,可你不是没有吩咐?我老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虫,怎么能知道你的心思?”
“叶大哥的事情至关重要,都说莫要节外生枝,你怎么还如此莽撞呢!”
“你看怀家的人,今日坐庄与各方江湖人士谈话,哪里顾得上我。”
这两人无疑便是云五靖和江瘦花了,也不知跑到许州为了何事。
说话间,羊角劳走上楼来,躬身在公子哥耳边低语,那公子哥听了之后抬眼就扫了过来,目光在云五靖身上仔细打量。
江瘦花面无表情,没好气地问:“那为什么他们在盯着你?”
云五靖一副茫然的样子,说道:“我一路走来,啥事也没干啊?”
羊角劳从桌上拿了一壶好酒,走了过来,将酒放在云五靖手边,施礼后说道:“小人代主上赠美酒与好汉,并送几句话。”
江瘦花担心云五靖恶语相向,连忙说道:“还请明言。”
羊角劳道:“主上说,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锻器堂魏力确实可惜了,不过今天怀家三郎在这高歌酒坊坐庄,好汉若有不满大可吩咐,万事皆可商量。”
送来的酒是九酝春酒,自曹操将此酒酿造之法献给汉献帝刘协之后,就多为贡酒,普通人对其滋味只能想象。
一般酒楼里能上桌的都是分装的酒坛,比巴掌略大,提着倒酒十分方便,更方便的是拿木塞封了口子就能带走。当然也有雅致的,喜欢用酒壶,小口出酒,不容易洒出来。只不过想带走就不妥当了,一来壶口封堵不住,稍一晃荡就洒出来,二来不像酒坛那般趁手。
云五靖倒了一碗酒,仰着脖子喝了干净,咂巴着嘴赞道:“好酒!”再又倒酒,几下就嫌酒壶口小,不够利索。
只见他也没有做什么动作,酒壶上面的盖子翻了个身掉在桌上,里面的酒水喷了出来,一条直线飞到他的嘴里,他一气喝完,哈哈大笑起来,嚷道:“痛快!”
如此旁若无人只顾着喝酒,倒让边上的食客都看傻了眼,怎会有人专门跑到高歌酒坊最高楼来疯狂饮酒?
这等雅致场所,商谈要事,会客朋友,才是正经的道理。
江瘦花不知前边到底发生了何事,一时间无人搭腔,周围一干酒客又在观察这边,安静的厉害。致使过来送酒递话的羊角劳像唱了回独角戏,只有尴尬地站在原地。
靠着西南边的四桌人除了最里面的那位公子哥,别的都已经按住了兵器。
作为怀家三郎最得力的手下,自然不会只是过来送一壶酒……在场之人哪个不在江湖厮混?之前与云五靖吵架的一桌五人已经到了另一边的围栏处,正冷眼看着——刚刚已经“礼”了,接下来一个不对,自然就要“兵”了。别的几桌人心里如何不知,这五人倒是希望怀家的赶紧出手,教训一下这不知礼数的蛮汉。
江瘦花终于反应了过来,到底是缺了些江湖经验,失了变通,只呆呆地说:“我与兄长并不认识锻器堂之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羊角劳含笑说道:“不知二位是何来历,请教江湖尊号。”
江瘦花是被通缉的身份,更不能说出自己名号,边上的云五靖忽然问道:“这酒,还有吗?”
羊角劳一怔,任谁都明白,带一壶酒来是为借个由头,大家心照不宣,就像去朋友家里,提盒果干,携匹粗布,皆是礼数。谁会收下礼再问一句——还有没有的?
论江湖经验,怀家在场之人里,无人能与羊角劳相比。可就是这个老江湖,都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说没有,今日怀家三郎坐庄,还能没有一壶酒?
有肯定是有的,我给你再去拿一壶过来?
正气势汹汹地问底细呢!这会儿转身拿酒去,成什么了?气势啊,江湖中人,不要这么浑好不好?
西南边坐着的公子哥站起身子,向北边这桌走了过来,羊角劳有些汗颜,弯腰向自家公子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