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人都安葬在了他的院子里。
布老头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然后离开了隆中。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出过隆中了。
天空下着微微的细雨,他在汉水岸边的一座古亭中等了半日,乘上了一只小舟。
他未带行囊,一身粗布衣衫,旁人瞧来,不过是个落魄的老头。
那一座安静悠闲的,建在田垄边上,群山环抱之中的院子,离去的时候,他只带了一根用来支开窗子的木棍。
拄在手里,像是一根拐杖。
这名撑舟的汉子一路顺流而下,来到襄阳附近的码头。
撑舟的汉子将小舟交给码头上的一人,便不管这操业的家当,领着布老头一路走出码头,经过一个村子,拍了拍其中一户人家的门。
门里的人出来一看,先是骂了一句,嫌这人找上门,没什么好事,再定睛一看,认出了布老头,连忙跪下行了个大礼。
过了会儿,这人与船家一人提着一根短棒,出门去了。
留了布老头一人在屋子里。
桌上有一坛酒,布老头摸了摸腰,缓了一会儿,眨了眨浑浊的双眼,从桌上提着酒坛,倒在一只酒碗里,喝了。
过了两个时辰,那两个人回来了,跟布老头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布老头歪过头看了看,一个衰弱的老人的眼神,了无生机,昏昏沉沉;就这样一个眼神,那两个人浑身都抖了起来……
他在这里过了一宿,拒绝了两人想要跟随左右的打算,独自上路。
赶远路,他不疾不徐,好似要找的人必定会在某个地方等他似的。
或走,或借人家马车的一个辕座,或在拉着茅草的牛车上躺着顺了一路。路上找了野店,破庙,道观,倒是没有在野外打过尖;不管怎么走,到了天黑,总能叫他找到一个安稳的,有片瓦遮盖的所在。
他从不饿肚子,干粮,酒水,一定备着;每天还要找点野果来吃。
这天,布老头跟着一队卖艺的走江湖的人进了长安,与领班的老师傅点了点头,在城门内各走各的。
他一路问过去,找到了福康街。
就在街头的一家汤食店里,要了碗糟肉面,吃的稀里哗啦,就是把碗翻过来等个一炷香的时间,都别想看到一滴汤汁滴下来。
吃了个七成饱,他付了钱,将搁在桌角的木棍提在手里,走到了街上。
他明明走在前面,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
身后的街头,有个年岁不轻,略带沧桑的男子,携着一名十余岁的小姑娘,向这边走来。
这男人在布老头转过身来的时候,就已经盯住了对方。
相差二十余步,他停下来,跟身边的小姑娘说了句什么,就见她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老头,再跑进了街边的方才布老头进去吃面的店铺。
他等她在里面了,才继续向布老头这边走来。
行步之间,十分自然。
两人对面,他抱拳问道:“前辈找我何事?”
布老头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指了指他腰上,说道:“问你拿回一样东西。”
叶云生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不告而取是不对,可要晚辈归还,却又实在舍不得。”
这老头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显然年轻的时候颇为辛苦,风霜尽刻在了上面。他的五官平常,人老了,都缩在了一起,红红的一只酒糟鼻子,在脸上占据了颇多的位置,换成平日里,看过去倒是有些滑稽可爱。
但这个时候,在叶云生的眼里,这老头跟滑稽跟可爱绝没有半点关系。
“伴了十多年的老伙计,小兄弟行行好,还给老头可成?”
叶云生笑了笑,手按在剑柄上,奈落插在腰上,另一边则挂着那只大酒葫芦,记得,是在隆中的一户农家里顺来的。
这老头到底是什么人,怎会在隆中那里,安居山野田垄?
“若是前辈只要这葫芦,晚辈还你自也应该;但怕就怕,晚辈取酒葫芦的时候,前辈还要贪心一些,想把晚辈的性命也一起拿走。这要晚辈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