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那边送来的情报中,营救俘虏并没有那么简单,绝圣门先是选取了一人作为谍子打入鬼魈门内部,在其内部布局一月,引发瘟疫之后,迫使鬼魈门将大部分俘虏转移到外城隔离,而后才用传送门将剩余俘虏救出。我看到情报时已经前往军备院验证过,传送门的运力有限,要一次救出数千名俘虏可能性不大,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偏信于宋哲。”
“另外,说来也巧,绝圣门这次挑中的人选正是宋哲他们安插在绝圣门中的谍子,此事过后,这名谍子的作用将会大大上升,这一点宋哲也在折子里写了,诸位应该都看到了。”
“接着说鬼魈门之事,对于温压弹的作用,两份折子描述得大同小异,都写明了这温压弹清理了绝大部分的鬼魈门人,也对其中几个境界颇高的门人造成了杀伤,最后由林霖和道君收尾,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差异在于,宋哲的描述里,绝圣门伤亡不大,远没有达到永宁州折子所说的惨胜的程度。”
“最后一个差异是绝圣门此次收获。按照永宁州的折子,绝圣门此次几乎空手而归,但实际上,宋哲安插在绝圣门内务处的谍子探明绝圣门其实有不少收获,晶玉缴获一千五百枚以上,昆仑玉髓四枚,金银财物初步估价约在四十万两之数。”
“整体来看,宋哲的情报细节更丰富,依据也更多,毕竟他有人打入了绝圣门内部。所以,若是按照我的观点,宋哲的折子更加可信。”
王舒点点头,没有立刻表态,他一边重新拿起折子细看,一边随意问道:
“其他人呢?是什么意见?”
安静了片刻,王楚先开口道:
“我赞同司长。永宁州那边的情报显然是绝圣门有意泄漏的,做不得准,只能以之为参考。别的不说,鬼魈门掠夺飞星城数十年,怎么可能一点积蓄都没有?这不合常理。”
“确实不合。但是周成所推测的鬼魈门中藏有秘宝一事,我倒是有几分赞同。文远,你怎么看?”
说话的是王舒身边的起居郎骆田,他虽然职位不高,但却在实际上掌管着诸多修行门派、教派之间的调和平衡之事,是今天这一场讨论最重要的角色。
文远是王钧的字,听到骆田问话,他思索片刻,才回答道:
“这一点我仍然是站在宋哲这一边。宋哲是泛天书院山长,一贯是以三教利益为先,对绝圣门敌意很重,如果真的发现了有关秘宝的线索,哪怕只是有模棱两可的推论,他也一定会报到我这边来,以求借我们的力量打压绝圣门。”
“这一次他上报的重点只在那温压弹上,对绝圣门的收获只是简略叙述,应当是确实收获不大。”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几个人搞出来的卧底计划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为了避免责罚,故意隐瞒不报?”
王钧摇了摇头,回答道:
“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卧底计划不是我们要求的,他要隐瞒,也是向三教圣人隐瞒,犯不着隐瞒到我们头上,这事不合常理。”
“万一是怕我们泄露消息呢?”
提问的是骆田,他一贯心思缜密,遇事思虑极多。
王钧还没答话,坐在上首的王舒先开了口:
“朕也想过了这个问题,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可能。咱们书房中这些人都是朕一手挑选的,在两教之事上绝无任何偏向,说句难听的,咱们存在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以新教制衡正教吗?这一点,正教那边也是有所察觉的,所以一旦有对他们有利的情报,哪怕拼着被圣人责备,他们也不该隐瞒才是。”
在场的众人思考片刻,都点头赞同。
见大家达成了一致,王舒继续开口:
“那么,通过这两封折子,此事的概况也基本清晰了。绝圣门借助温压弹一举歼灭鬼魈门,做成了我们数十年没有做成的大事,无论以什么立场来看,都是大功一件。这是该赏的。”
“但是,具体怎么赏,以什么样的方式赏,又需要诸位来商议了。”
说罢,他停顿了片刻,等待众人开口。
“怎么赏陛下,依我看,直接论功行赏便好,如若要在此事上玩弄权术,我怕会凉了天下义士之血啊。”
说话的是王钧。
从王舒问出来“怎么赏”这个问题后,他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无非是想说,赏是要赏的,但是不能因为一次赏赐过于壮大绝圣门的声望,使得两教平衡的状态被打破。
这确实是一个帝王应该考虑的事情,但放在这件事情上,又有些不合时宜。
且不说鬼魈门覆灭后永宁州获得的巨大好处,单说他们这次救下来的数千百姓,就已经是极大的功劳。
这些百姓不是牲畜,他们是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力的,谁救了他们,他们就信谁。
如果朝廷对救他们的人赏赐不到位,那么很容易便会让他们生出不满之心,而几千人一同生出不满之心,这样的状况其实极为危险。
口耳相传之下,这种不满会像水波一样扩散开去,甚至动摇一地施政的根基。
王舒点点头,继续问道:
“朕也是如此设想的。但如果赏格过高,确实又会打破两教平衡,依你看,此事应该如何办?”
王钧沉吟片刻,回答道:
“只赏一人便可。这次的绝圣门的行动实际上只是由那墨家巨子江越一力促成,要赏,便直接赏他。”
“如此做有两个好处,第一,绝圣门的面子上是给足了,天下人绝对不会对此事置喙;第二,江越乃是正教安排在绝圣门中的卧底,此事过后,他极有可能受到正教惩罚,我们此次赏他,可以给他一个信号。”
“这个信号便是:不管正教如何要求你,但我们只要你为苍生做事。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将他从正教的棋子,变成我们的棋子,这对我们后续在新正两教间掌握平衡,其实是有利无害的。”
“好谋略!”
王舒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微笑。
对于江越这个人,他其实一直都在为难应该如何处理。
自从他进入绝圣门后,他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太大了,这种不确定性就在于他的立场。
如果他是坚定地站在正教那一边,那么绝圣门就陷入了极大的危险,很可能因为某一次的失利土崩瓦解。
可如果他反水站到绝圣门那一边,以他目前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正教短时间内根本应接不暇,万一被绝圣门瞅了空子大肆扩张起来,正教的势力便岌岌可危。
而这两种结果,其实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做的,是旧体新用。
既要维护正教把持的天下格局,又要利用新教的种种革新举措、新颖发明为百姓谋福。
要做到这一点,两教谁也不能压服谁,只能各自保持在其安全线之内。
所以,这策略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成了这个男人。
江越。
把他拉到自己这边,那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王舒合上奏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么此事便如此定下了。来,我手头还有一事,是关于下一任州官任免的,诸位请一同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