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不一会儿,从大门处走来几道人影,中间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拄着一只龙头拐,旁边有两个仆人小心搀着,走一步歇两歇,一步一跌撞进门来。
最高处老管家见了,更是堆出笑脸相迎,急匆匆走下台阶,笑着道:“哟,沈老爷子,您老这么大岁数了,不是早就回老家颐养天年了?怎得又到了此处?”
莫看这在将军府内被呼来喝去的大管家在主子面前是有些窝囊,可对于阶下这些清流们,却是一个高傲面孔。宰相门前七品官,在官场混,随便一个明白事理的人,自然都不敢得罪那些伺候主子的人。可能让这大管家如此降低身价下阶相迎的,哪一个不是在江汉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位被称作沈老的人,不巧便是这凌州将军龙骁的老师,莫看早就辞官养老,可那数十年在凌州府积攒的人望,再加上龙骁的师礼迎候送离的敬重,令得沈德辉在江汉德高望重,走到哪里不得给些面子?
老头两张老脸皮耷拉下来,龙头拐向地上一杵,咳嗽两声喘着些粗气道:“林管家,老夫我按理说是该在家里赏赏花,品品茶,落得个清闲自在多好。可出了这档子事,我就是在家喝茶也喝不安生啊,备不住哪天那枪尖就指到老夫鼻子上了,您说我还能睡得安稳吗?”说着,话匣子收不住,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管家在一旁听着,连声称是,听罢训话才着人带着老爷子寻了一个舒适地界安顿下来道:“老爷子,将军这会儿没在府里,您老呢,先在这儿歇着,等将军回来,我一准儿让您老面见将军。”
看到老头点了点头,将军府大管家才帮忙扶着坐到了旁边柳树下的长凳上,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便退了下去。
正这时,便听得府门外有一声高喝道:“镇州信使来到。”
府门内众多眼睛都看向府外,见有一穿利落袖袍的中年慢慢踱步而来,立在了二门前,抬头看着那高高站在上首的林管家。在这西南,若说大将军是土皇帝的话,他便是传旨的。天官使者到来,自然是傲气得不像话。
两人对视一眼,林管家终究是落了下风,慢慢降阶而来挤出笑脸迎道:“使者远道而来,快进门歇歇脚饮杯茶吧。”
这话说得自然是客气万分,堆满笑意。若说谦恭,这才算是谦恭到底了,比迎到那皇帝老子还要低声细语,不敢怠慢。
而那使者则是轻蔑一笑,从袖筒中摸出一封信札递给林管家,傲气道:“不了,我回去还得交令。将这信交给龙骁将军,大将军有令,限龙骁三日内赴镇州请罪,不得有误!”
说罢,便甩袖而去。来也高傲,去也潇洒。将二门前跪着的清流们吓得面色苍白,在底下窃窃私语,乱作一团。林管家接了信也呆滞在原地,手捧信札不知该如何。连那一旁歇脚的沈老听到声,都忍不住拄着拐杖扶着旁边的垂柳向外张望。在听到大将军令龙骁负荆请罪的话时,那拄拐的手都忍不住渗出冷汗,老迈身躯颤抖不停,终是一口气没上来躺了过去。令得旁边侍候的人一阵手忙脚乱。
这使者自然是龙雎派过来的,大将军高瞻远瞩,却独独多疑而寡断,凌州通楚再通蜀,此时便是再有决断的人,也不免质疑三分。可在自己的胞弟面前,龙雎仍旧是要多加谨慎的,哪怕龙骁真有逆反的心,可毕竟是扶自己正位大梁之主的胞弟,便是兵戈相向,可那兄弟的情份还在,自然是要慎之又慎。这才有了这出兵驻晋文郡,下令逼龙骁负荆请罪的一出。
凌州城北出城的路上,一骑飞马而出,马上人着一袭青衫,利落袖袍,肆无忌惮向城门冲去。一旁的酒馆内,传来一阵推杯换盏的声音,忽而响亮,忽而暗哑。道上马蹄行了一会儿,那骑马人似是觉得渴了,行到一处酒肆的幡子前,便拽马缰止住了马蹄。
那骑马人松了缰绳,刚要翻身下马,耳边便传来一道羽箭之声,一支冷箭‘嗖’一声穿透耳膜,洞穿了脑袋,将那人射死在了马鞍上。摇摇晃晃栽下马来,惊起一片躁动,汩汩献血顺着耳朵眼儿流了出来,染红了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