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p>
张皇后一身素白衫子，眼泪婆娑，站在雕花窗口，迎风而立。</p>
杜嬷嬷拿了锦袍给她披上：</p>
“娘娘保重！现在虽已三月，却是春暖乍寒，最是伤人。”</p>
“我的侗儿也去了，我还有什么盼头。”</p>
“娘娘，圣上缠绵病榻，已是多日不出长生殿，您要早做打算啊。”</p>
“我知道。李辅国那个老阉狗，往日全靠我的提携，他才有今天。没想到过河拆桥的本事却是最大。现在他手握禁军，一心帮衬太子，又有势倾朝野的内射生使程元振依附，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当日，我们谋算了与太子情深的建宁王，太子早就恨上了我们，他若登基，我们还有好果子吃吗？”</p>
“那，娘娘怎么打算？”</p>
“待太子前来侍疾时，传他过来觐见，我要借太子的手除掉李辅国。”</p>
“奴婢明白。”</p>
名臣李泌曾进言太子李豫，凡事低调忍让，所以，见皇后宫中掌事姑姑相请，李豫并未迟疑：</p>
“有劳杜姑姑引路。”</p>
张皇后换了衫裙，正色坐在厅中，与太子见过礼，张皇后道：</p>
“李辅国久掌禁兵，制敕皆从他手里发出，权倾朝野。前儿他擅自逼迁太上皇，其罪甚大。而今，主上弥留，李辅国暗中与程元振勾结，阴谋作乱，辅国惟忌吾与殿下，殿下当诛之以绝后患。”</p>
李豫流泪道：“父皇病重，此事不宜去向他奏告，儿臣也实在无心他顾。而且，如果我们自行诛杀李辅国，父皇一定震惊，于他贵体不利，依儿臣看此事暂缓再说吧。”</p>
</p>
张皇后冷笑：“若不除他，殿下以为你太子的位置会稳固？他手握禁军，一旦做乱，殿下能否顺利登基还真难说。”</p>
李豫变色：“父皇尚在，儿臣岂有那等不忠不孝的心思？！就算要对付辅国，也得有万全之策才成。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娘娘与辅国也不是相识一天两天了，能保证一动手他便伏诛？”</p>
张皇后听到这一番大义之言，心中连连冷笑，却也不动声色：</p>
“殿下思虑的是。唉，吾只是担忧啊。”</p>
说罢，拿手绢子沾了沾眼角：</p>
“也不知主上何时才能康复。”</p>
李豫谦恭地一礼：“娘娘放宽心，太医会全力救治父皇的。这两天改了方子，倒颇有些成效，今天早上还念叨起了崇贤坊的萧家馄饨。”</p>
“萧家馄饨？民间吃食，主上也这般上心！”</p>
李豫暗自一撇嘴：“估计这会儿父皇已醒，儿臣得过去伺候着。”</p>
“嗯，你是个孝顺的。去吧。”</p>
李豫刚出门，张皇后便对杜嬷嬷道：</p>
“传越王係觐见。”</p>
李豫进得长生殿，果然李亨已醒，刚服了药，看李豫进来，沉默地注视着他。</p>
李豫坐在李亨身侧，不安地笑了笑：</p>
“父皇感觉如何？”</p>
“还行，身子没往日沉。”</p>
“那就是药见效了。”</p>
看李亨仍然看着自己，笑道：</p>
“儿臣脸上有花儿不成？”</p>
李亨咧开嘴：“她叫你去做甚？”</p>
“父皇圣明。她是关心父皇身体，儿臣告诉她您好些了。”</p>
“恐怕不是吧？！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后路。她太精明了。当年，她跟着吾也受了不少苦，若她有不轨，你留她一条命吧。”</p>
李豫连忙跪下：“儿臣省得。”</p>
李亨摆手，招呼他起身：</p>
“辅国权重，也是朕的纵容，不过你现在也动他不得。静待时机，徐徐图之。无论怎样，岂容为奴者欺到主人头上！”</p>
李豫劝解：“父皇放宽心，思虑太重有碍康复。您先前还提起萧家馄饨，要不要儿臣着人去买了来？”</p>
李亨笑了笑：“说道这馄饨，倒是想起串儿那丫头。口齿伶俐，活泼俏皮，今后若能为吾孙媳，倒是不错。”</p>
李豫为难：“那出身，也太......”</p>
“太什么？咱什么时候在乎过出身？只要清白就成。唉，还不知道吾能不能喝上这孙媳的酒呢。”</p>
“要不，儿臣接她进来跟父皇说说话？”</p>
“今天精神还不错，你着人看看她家生意忙不忙，若是忙就算了。不忙，接来说说话也成。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p>
“父皇，您这话说得，平白让儿臣心酸。”</p>
“唉，这些日子你照顾我也消瘦了。太上皇如今怎样？”</p>
“不太好。”</p>
“平日你们也多去看看。为人子吾无法前去尽孝，作为孙辈你们就代父行孝，以宽太上皇的心。”</p>
“是。儿臣这就派人去接串儿。”</p>
串儿疑惑地看着两名宫使：</p>
“宫中来的？圣上身子好些了？”</p>
“是。请萧娘子前去说话，带上馄饨。”</p>
“那，我要不要换什么隆重的服饰？”</p>
宫使抬眼看了看她：“挺洁净的，这样就行了。萧娘子没有封诰，若穿太艳丽也是不好，毕竟......”</p>
“啊，明白明白。那我们这就走吧。”</p>
带上馄饨和汤料，串儿安抚娘亲：</p>
“我去去就回。圣上身体不适，正想探视。我会帮你们问候他的。”</p>
串儿低眉顺眼地随着宫使进了宫，又换了两名内侍宦官进了长生殿，一股浓郁的药气扑鼻而来，差点没让串儿晕过去。</p>
看见精致的床榻边沿，串儿跪拜下去：</p>
“民女见过圣上。祝圣上早日康复！”</p>
床榻上传莱虚弱的笑声：</p>
“串儿起来。大家都说圣上万岁，你怎么不说？”</p>
“呃，圣上听实话还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