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保住帝国在巴里,以及其他港口城市的据点,而且需要获得更多,帝国海军得在亚得里亚海沿岸拥有补给港,这对皇帝陛下彻底解决巴尔干的保加尔人,将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维比乌斯的两条弯眉毛在秃顶的映衬下分外滑稽,活像胖乎乎蠕动的毛毛虫:
“泰尔莫利、佩斯卡拉、安科纳、佩萨罗……”
他突兀的停下咽着吐沫,掩饰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还有拉文纳。”
“拉文纳?”我恍然大悟的摇着头。
“所以你们出现在这里!司令官大人,有句罗马名谚不知你听没听过:蟒蛇虽能吞水牛,却终有撑死的那天,又换你来挑战我的底线了,我的朋友。”
奈梅亨肉干的质量让挑剔的罗马人望而却步,他不动声色的推开馊的蜂蜜酒和石头般坚硬的肉干,迎着我的咆哮解释道:“请不要急着飙,公爵大人,不妨听听能给你带来些什么。”
狡猾的狐狸和聪明的猎手,你在扮演两个截然相反的角色,自以为是的罗马人,我装作沉思的模样狠狠地咀嚼肉干,它粗糙的纤维品尝起来比柴火好不了多少,但我就爱这苦涩中略带沙口的质感,好像在嚼烂一柄生锈的破刀,它能让我瞬间从迷糊的状态回归清醒,人生处处充满明枪暗箭,要么千疮百孔的倒下,要么顽强地活着。
我吸了吸鼻子,把手里捏着的最后一点牛肉丢进嘴巴。
“那我能得到什么?”
维比乌斯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鼻翼出油的鹰钩鼻恶心的抖了两下,跟个熟烂的辣椒没啥区别。
“你知道前往罗马的路途有多凶险吗?你又知道罗马城中有多少居心叵测的小人吗?你这支疲敝之师根本无法控制住局面。”
他把刚蹭完鼻油的手指再次按回自己的鼻头:“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
“哦?”
我将信将疑的拧着眉毛,这在他看来无疑又是个游说见效的信号:“只有这些吗?”
“你还将收获君士坦丁堡皇帝和军团司令官的友谊。”
他双眼满含诱惑的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世界上没人能拒绝如此慷慨的示好。”
他笃定的点点头来加强自己的语气:“没有人,我的朋友。”
他奸笑起来同老骗子艾萨克没啥两样,后者也许还比他目的更纯粹。
“承诺就像建立在云中的城堡,司令官大人,风一来全吹垮了,凡是两片嘴唇一碰,便能吐出来的瞎话都信不过,哪怕这个人手捧圣经戴着十字架誓。”
我也探身凑近他耳边,两人只隔着一层纱的距离:“友谊和利益相比,总差那么点事。”
维比乌斯眯着眼睛收回身子,他明白大鱼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道理,那不仅需要结实的渔具,还得备好饵料与足够大的钩子。
我则没心情同他对视,继续低头吃东西。
第一轮的热身结束,我们都清楚彼此的手牌,唯一需要猜测的,只有对方押底的王牌,现在该轮到下家出手了。
我嘴里嚼着肉干含糊不清的开口讲话,一边说还一边往下掉渣。
“你要的那几座城市,老实说已经过界限了,就算我答应……事实上我答应也没用,皇帝陛下也一定不会同意,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这是最小的几张牌,打出来先铺铺路。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的朋友,它们并非我的附庸,我的话无法决定这些城市的命运,它们的领主甚至都没向我表示效忠!”
维比乌斯的秃顶反射着油光,他促狭的努着嘴角,意味深长的说:“我寻找的是合作者而不是谈判对手,公爵大人,我们都清楚双方想要什么、自己有什么,难道你真的认为亨利陛下有实力重返罗马?”
犀利!
我的瞳孔倏忽缩紧,对这个谜一样罗马人的看法再次改观,他像个花样繁多的变脸师傅,每次随着鼓点的变奏总能换上截然不同的脸谱,但我唯有更小心的应付。
“您在评论我的皇帝吗?”
我故意使用了敬语来表示隐隐的不满:“卢森堡伯爵的叛乱顷刻即平,到时候德意志大军卷土重来,半岛上没有能抗衡的力量,诺曼底不行、萨拉森人不行、你们罗马人也不行!”
“这样的事永远不会生,或者说有人不允许它生。”
维比乌斯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当然,你可以认为我在妄自揣测,或者得到过什么人的暗示,管他呢!不过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每个字。”
欲擒故纵的老把戏却依然有效,我十分不雅的把手伸到嘴里,抠着塞了肉丝的牙缝,借此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
“拉文纳不行,那里太重要了。”
我斩钉截铁的讲出最终答案:“同时对我具有其他意义。”
秃顶罗马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给出了结果,颇为意外的捋着自己刮得只剩青青胡茬的下巴,拉文纳是第二张牌,它的作用是引诱对方提前打出有分量的大牌,让局势愈清晰地归入我的掌控。
“拉文纳是重中之重,诚如你所说,那里太重要了。”
他抽出腰间象牙柄的匕,把浸在酒杯里泡软的肉干切成豆丁大的小块,然后优雅的捏起其中一个凑到唇边。
“在失去威尼斯以后,帝国海军急需寻找备用港,它直航拉古萨的距离不能过一天,否则我们的舰队无法大规模补给正在巴尔干作战的军队。”
他干净的下巴努动着,中和了蜂蜜酒馊味和腌肉乌涩的肉干估计相当令人受用。
“我连如此机密的讯息都透露给你,总可以表现出作为朋友的诚意了吧?”
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我心里冷冷的哼着,为自己没能吊下对方的大牌感到有些懊恼,陋巷妓女的假呻吟都比你真诚,至少那是为了让客人的钱花如所愿。
“在我的国家,老人常常教育我们说:这世上有两件事千万不能去做!一个是和犹太贩子做买卖,一个便是相信罗马人的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