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无边际的闲聊中,店中的客人渐渐变少,每走一位客人,那扇小门便被推开一次,清冷的风以牺牲自己的方式将燥热中和,为这一隅带来片刻舒适。之前被饰以溢美之辞夸耀的肉糜羹也送了来,老板并没有离开,他想听一听客人的评价。
男人用汤匙挑在口中,细细品味,之后看了老板一眼,端起汤盅大口啜饮起来。女人看着男人虎狼般吞咽,虽然自己晚餐用了很多,但也禁不住食指大动。她轻轻吸吮一点,眼睛放出了光,抄起汤匙又是一口,接着又一口······
老板在旁边坐下,说:“这个肉糜羹啊,里面有龟、鹿、羊、蟹、虾、贝六种肉类,再加上我实验了数十次的食料方子,才做出来的。寒热交杂,冬夏皆宜,客人们都很喜欢,但由于原料过少,寻常客人想吃只能碰运气,而且一盅百金也不是普通民众能享用得起。达官显贵或富商巨贾,也须提前三天预约,才能吃到。”
亲王面色一冷,问:“你知道我的身份?”
老板笑容依旧,“先生与夫人只看穿着,既不繁复,又不媚俗,更兼衣料华贵,寻常人不可得。想来必是贵族,所以我才主动示以主打招牌肉糜羹。”
女人嗤嗤笑着说:“老板好有眼力嘞,这位是维克托亲王。”老板面色如常,刚想起身行礼,亲王一挥手:“不必。你做的食物的确好吃,就是不知师从何人?”
“世人都以拜名师为荣,我不这样想。名师也有老师,这样向上寻列,所谓名师,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亲王心底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烹饪与做官,其实也差不多。都是为了生活。”老板显得很淡然,但亲王看他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他从腰间取下一只钱袋放在桌上,说:“假若我领军出征,做我随行厨师吧。”
“殿下志在军旅?”
亲王没有回答,径直出门去了。意犹未尽的女人也小跑几步跟了上去。老板拉开钱袋的皮绳,看着里面金灿灿的金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皇第二天醒来,觉得头有些疼,她喊来侍女,问:“我睡了多久了?”
“陛下,您睡了四个时辰。”侍女如实回答。
女皇点点头,示意侍女出去,待侍女退下后,她将庞大卧榻的角落里熟睡的少女摇醒。少女媚气十足地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薄薄的被子从肩上滑落,露出如凝脂般的肌肤来。
“帮我换朝服。”女皇不带一丝感情地指示道。少女不敢怠慢,连忙爬起身,衣服都顾不得穿,开始为女皇一件件地穿衣。刚刚穿好最后一件衣服,内侍就在门外喊
“陛下,军政司有上呈待阅!”
少女一惊,连忙躲在女皇身后,女皇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出去了。
“怎么回事?”女皇坐在书房厉声呵斥,克伦勃则红着脸站在下首,辩解着:“公国突然袭击,边区大臣都在首都,前方无人指挥,以致于······”
“前些时日你写的计划书我看了,觉得还可以,但老首相坚执不从。本想趁百官齐聚之时再行会商,但目下刻不容缓,必须立刻选定大将出征。你那份计划就暂时搁置吧。”女皇撂下这一句话,留下克伦勃一人在房中郁闷。
“听说了吗?咱们这位新司长的计划被驳了!”
“老首相气的不行,回去就召‘亲王派’议事了!”
“要力挽狂澜,恐怕还得是拉布拉多了。我也觉得奇怪,明明可以做元帅,为何陛下要派他去财政司?大材小用也。”
“好了好了,别说了,陛下到了。”
一干臣子顿时肃静下来,女皇环视四周,却忽然发现之前告病的几个‘亲王派’今天全都来了,连库瓦兹也站在末列。她挥手让加那利近前,问:“这些人怎么回事?”
加那利也百思不得其解:“身为大臣,议事是本分,陛下您之前亲口说库瓦兹可以留后叙用,他来···也在情理之中。”
“我就怕横生枝节!”女皇担忧地说。
礼仪官刚想宣布朝会开始,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走上前高呼一声:
“议政王到!”
百官顿时一片大哗,女皇脸色有些差,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当着众大臣的面落下过河拆桥的口实,于是也象征性地站立迎接。
加那利大惊失色。他之前为了在女皇面前邀功,不惜撕破脸皮打压‘亲王派’的官吏,很多人气不过就告到了本部上司处,拉尔多的几个门生闻讯大怒,但座主没有指示,他们也只能让手下人韬光养晦。这其中数财政司的人最苦大仇深。前任司长与现任司长都算得自己人,加那利也给了他们双份的气受,要不是怕律法无情,他们一定断了枢密院的俸禄。如今见到拉尔多,他底气本就不足,女皇这一迎接,他顿时就慌了神。别看他平日里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但遇上拉尔多这种武力派,他也不敢贸然招惹。
拉尔多腰胯长刀,身披古朴厚重的‘透光镜甲’,背后一袭黑黝黝的金纹披风,显得威风极了,许多拉尔多的门生故吏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掌声一起,加那利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这时候他反倒冷静下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见过陛下!”他走上前屈膝行礼,女皇低头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忘了礼数。下面的官员也有些疑惑:陛下你发什么愣啊!但这话不能说出口,所以大家也只好陪着一起愣,拉尔多只是低着头跪着,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加那利轻咳一声,女皇才回过神来。
“议政王,请起。多日不见,伤可愈痊了?”
“托陛下的福,虽未好全,但上阵杀敌足矣!”拉尔多声若洪钟,一字一句在广场上回荡,也在官员们的耳边心间回荡。
“上阵杀敌?老师···难道要迎战公国?”一众门徒心中犯了嘀咕。
“各位!公国已于前日偷袭,雪松城陷落!今日军报才到首都,想必各位还不知道吧!”拉尔多大声说道,身后官员顿时人人失色,议论声此起彼伏。
“陛下!我的计划书······”克伦勃在一旁刚想开口,就被怒气冲冲的哈士奇打断了。
“就因为你那个破计划!白白浪费多少时间,浪费多少精力!”须发黑白相间的首相发怒,威势非同寻常,克伦勃登时住口了。
“我想向陛下请命,亲率一军与敌作战!”拉尔多冲着女皇高声说。
女皇在急速地思考:“前线军报我也才刚刚看到,为何他能提早预知?做了元帅兵权在握,以后还能控制他了吗?”但当着这么多大臣,她不能逐条逐条思考,于是对百官说:“议政王从未上过战场,但国难当头,其情可嘉。众臣公议,是否让议政王率军迎敌?”
这话有两层意思。第一,拉尔多从来没打过仗,是否值得托付?第二,就要看你们往哪边站队了。
大臣们议论纷纷,加那利首先站出来发难:“亲王,知道如何打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