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幽暗的夜总能包容一切,无论善与恶,在它面前,众生平等。
我必将追随黑暗,直至灵魂尽头。
月姬,再为我跳一支舞吧,我还想看《采莲》。
哪怕你背叛了我,我却依旧如初见般喜爱你。
公子凌,终归是我负了你,逃不脱,躲不过。
假如你当初不曾在太湖旁弹琴,亦或是他不在旁吹笛,我与你,还会落得如斯境地吗?
孤舟轻帆卷,难留无情客。你会怪我吗,会吗,或许吧。
你的血染红了我,与我的紫衣。但倘若重新来过,我依旧会刺下去。
相见恨晚。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想必我今日便要陨落至此了吧。
不过有佳人美酒相伴,其也快哉!
“念奴,取我琴来。”
“公子,要琴作甚?小人带你去寻医家。”
“糊涂啊,我若不死,她岂得安?休得聒噪。”
“公子若去,小人虽愚,愿从于地下。”
“不枉我与你相识一场,你昔曾追随云弟,想必会吹,这笛,便归了你。”
独倚望江楼,天边月如钩。饮水知冷暖,一笑泯恩仇。
“公子,这是何曲?与这《采莲》似有异同。”
“一时之作,尚未取名。”
“小人听公子之曲,看姑娘之舞,心有所感,斗胆为公子取一名,如何?”
“你且说来听听。”
“旧都有诗僧智言,善词,所住之云间寺藏有佛门无上经典《九转轮回经》。其中蕴含挣断生死,跳脱轮回之秘。公子与姑娘,珠联璧合,可惜无缘。恰如生死轮回,冥冥之中不可控。”
“知我心者,独一人尔。《九轮玉》曲已成,凝我一生愁苦,似可通灵。你今得之,不可轻泄。”
“公子既已了无生趣,小人岂有独活之理?”
“你要代我照料月姬,纵然魂飞魄散,不敢忘你恩情。”
“不知公子何时可得解脱?”
“待她舞毕,于这红尘中,我便是缘尽了。”
青灯渐灭,烟霞漫天,楼下怒涛,洗濯炎阳。
“小人恭送公子。”
“念奴,送我去摩天崖吧。”
“摩天崖苦寒无比,姑娘可能忍受?”
“心如死灰,何惧冷暖,如今孑然一身,何处不能居?”
“公子待我天高地厚之恩,今公子已去,无可报答,唯将此余生以付姑娘。”
“承你的情,我们上路吧。”
其二
摩天崖终年积雪,万载不化,寒风砭骨,凄清无比。今日,竟迎来一个不速之客。看这人逆风而上,竟似毫不吃力;踏雪行来,身形曾不摇晃。来者必是高手。
“摘星道五云排空李行烈,请见月姬姑娘。”
石屋的门摇摇晃晃地开了,一麻衣人缓缓走出,来者微微变了脸色。
“这里独我一人,哪来姑娘。”
“尊驾可是念奴?”
“你寻月姬何事?”
“摘星道欲在湘水旁开宗立派,广纳门徒,此事还需皇室大力相助。太子允诺,如带回月姬,便尊我摘星道为湘国国教。”
“如若不能呢?”
“那本座只好血染摩天崖了。”
屋门再开。
“且慢,我随你去。”
“姑娘终于肯现身了。本座为寻姑娘,跋山涉水二月有余,方才到了这里。”
“待我回房打点行装,这便走吧。但休要为难我这仆从。”
“何须姑娘吩咐,既是太子的旧人,自有几分薄面在。”
念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摩天崖,又抬头看了看云,他仿佛看到云卷云舒间,汇聚成了一尊佛陀,正在拈花微笑。
“公子,念奴去了。”
“太子,本座不负所托,寻回了月姬姑娘,前日允诺之事,还请费心。”
“当然当然,待我登基后,摘星道会成为湘国唯一的信仰。”
“如此甚好,本座夜观天象,帝星不稳,如遇人力催化,太子继承大统,指日可待。”
“果真如此,必有厚报。”
“太子珍重,本座告辞。”
耀华宫——
“月姬,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当年的公子云,如今竟已成了太子,当真造化弄人。”
“这还要多谢你,若非你助我除去皇兄,何来今日之我?”
“当日之事,做便做下。从那时起,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你注定要属于我,做我的皇后。”
烛火将熄,阴云掩月。在这无尽的暗中,唯有床榻旁那从不离身的玉镯,闪着幽幽清辉。
日高花榭懒梳头,无语倚妆楼。修眉敛黛,遥山横翠,相对结春愁。
“不过三日,朕便承继了这偌大江山。月姬,朕从不食言,今日,朕遍请所有助朕成就帝业的文臣武将,在宫中宴饮,朕会当众宣布,立你为后。”他自顾自地言说,丝毫也没注意到,倚窗而坐的月姬,渐渐双目无神。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愿陛下福寿永祚,国运昌隆!”
“臣恭贺陛下······”
一片欢喜,一片忧愁。
“你去看看,皇后怎么还没到?”他招来一个侍从,吩咐道。
不过片刻,那侍从便回来了:“启奏陛下,皇后娘娘在弹琴,无论如何呼唤,也不应答。”
“竟有此事,朕亲自去看看,你等也随朕前来,正好一闻皇后琴技。”
屋中尽是红妆,喜烛明亮,看似华丽,实则孤寂。
月姬一身大红,抚琴不语。琴声清冽绵长,绕梁不绝。
排闼直入的文武百官都不由得停下脚步,细细聆听。
他也呆立不语,好似想起了些什么。
琴声谈不上动听,反而略显滞涩,他缓缓上前,按住了她的手:“不要弹了。”
她却充耳不闻,素手继续反复撩拨琴弦,有时太快太急,竟被琴弦割破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