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2 / 2)

“好像刚送那个闯宫的人出了议政殿。”内侍想了想,回答。

“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去请亲王来,告诉他到晚餐时间了。”

内侍寻到议政殿前,见亲王伫立在殿门前一动不动,便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殿下,陛下让我来告诉您,到晚餐时间了。”

亲王没应声儿,也没动。

“殿下······您这是?”

“我有急务要办,你替我转达陛下,以后宫中的侍卫由三队交替变为五队交替,明日开始为宜。”

内侍虽然奇怪,也只能满口应下,而后目送亲王消失在夕阳余晖中。

北苍山——

很少人听说过北苍学馆,因为他们很少显露在世人面前,而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是号称‘舍生赴死,誓不休战’,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的一群人,有的人学识渊博,有的人武技高绝,有的人精通魔法,有的人善于理事,而他们全部汇聚于北苍学馆,因为这里,有更宏大的理想,与更崇高的志向。

他们在这里钻研‘除恶学说’,为天下人性张目,他们全部拜苍山学馆的领导人‘大先生’为师,用心领会着他的言传身教。学馆风雨飘摇数百年,馆主一代接一代,但苍山学馆真正大兴于世,还是在大先生手中实现。

他说不上多少年纪,一张脸很是瘦削。太瘦了。瘦到什么程度,很多刚来学馆的弟子在半夜面师时吓得惊叫出声:活似个骷髅!此外,他的学问也很奇特,有一种别样的感染力,很容易接受与理解,但越往深处钻研,越觉得晦涩难懂,越激起人的奋争之心。由是苍山学馆学风大振,许多郁郁不得志却又身兼数种特长之人纷纷入其门下。

这位大先生还非常正直,民间流传的最有名的故事,就是他带着二十弟子去救护拉尔多的故国——卡拉瓦的故事。

帝国当时的皇帝是格罗迪亚,他继承了兄长的皇位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向外扩张而是醉心于发展内政,他旰食宵衣,竭力发展民生,尤其注重发展边境重镇雪松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雪松城又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他忽略了维杜因,这个被他的阴谋害得失去挚爱的年轻法师。

六年,不论是早是晚,维杜因终究是回来了。格罗迪亚的一对儿女替父出巡时,乘坐的车辇被他炸毁,整个护卫队也无人生还。远在首都的格罗迪亚半个月后才得知出了事。当他打开内侍送来的急报后,气的昏死过去。当时他还没有第二个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大帝,一双已成人的儿女一死,朝野顿时一片惊恐。万一格罗迪亚再有个闪失,他们连继任者都找不到。当时的首相直接率领禁卫住到了皇宫门口,他生怕第二天自己来上朝时,见到的是一堆尸体碎屑。

格罗迪亚不是那种束手待毙的人,他立刻发信给卡拉瓦的国王——当初你与我密谋,现在我危在旦夕,你也不能看热闹吧!但他没想到,维杜因原本就在调查当初惨剧的始作俑者,格罗迪亚一封信出去,他顿时锁定了目标。信使到达卡拉瓦后,看到的是燃起熊熊大火的皇宫,与疯跑哭喊的卡拉瓦民众。

直到这时,格罗迪亚才感到了恐惧。下一刻维杜因会做什么?等自己夜半惊醒,他会不会站在床头嘲笑自己?

他开始抑郁,笑容再也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这时,宫政司长的话为他驱散了一些阴云:

“六侍神护佑首都,陛下何惧?”

对!格罗迪亚猛然醒悟,人也恢复了一些活力,但他始终觉得不畅快:难道自己永远不能迈出首都一步?维杜因也,你也太毒辣了,纵然我一德之失,何至于你十数年耿耿于怀也!

首相实在看不过去,就本心而论,他颇有动兵缉拿维杜因的念头,但转念一想,流光银翼骑士团去围剿维杜因的老师卡欧斯时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导致十数年内帝国都未能恢复元气,现在到哪里再找一支堪比骑士团的队伍?这位首相,又是帝国历史上罕见的一种魔法也不会的纯文职大臣,但他极有责任感,在见到格罗迪亚日渐憔悴后,他终于忍不住,谋划了一条匪夷所思的计策:攻灭卡拉瓦!

首相第二天在朝会上提出这一构想时,满朝文臣武将一时无声了。良久,亚相低声质疑:

“这件事虽然是陛下当年密谋,但时隔这么久,不说路人皆知,也算是公开之秘也。如今卡拉瓦未违盟约而我进犯,恐······恐有失道义。”

老元帅顿时反对:“我觉得首相谋划很好!当初陛下被卡拉瓦所惑,才惹来今日之祸,进攻卡拉瓦,一为帝国雪耻,二为维杜因雪恨。惟其如此,帝国方有太平时日也。”

“我觉得不可行。陛下继位以来,竭力恢复民生,如今方见成效,便要妄动杀伐,胜败尚且不论,巴托王若乘虚来犯,何以抵挡?”老元帅话音刚落,军政司长立刻顶上。

“笑谈!小小卡拉瓦,何来胜败难料?司长没打过仗吧。”老元帅顿时反唇相讥。

“问题在公国!元帅固然能征善战,怕不见得能分身抗敌吧。”军政司长不甘落败,针锋相对。

格罗迪亚坐在宝座上有些心不在焉,而阶下,两位大臣已经吵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动起手来,首相终于忍不住了,“敢请陛下出言决断!”

格罗迪亚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老元帅,老司长,且莫吵了。”

两位老臣大喘着粗气,各自坐回原位。

首相高声说:“目下朝野议论纷纷,敢问陛下作何打算?总不能永生憋死在首都也!”

此话正触动格罗迪亚的心病,他矍然而起,默默良久,高声说:“老元帅,还能支撑一战否?”

老元帅颤抖着双手,沉声说:“陛下用我,岂有不能战之理!臣殿前立下军令,保证三月攻克卡拉瓦!”

“老元帅,为我昔年错失,劳师远征,我心惭愧也。”格罗迪亚走下来当头一拜,老元帅连连摆手,涕泪横流口不能言。军政司长在一旁,颇有悻悻之色。格罗迪亚转身对他也是一拜,司长一惊,连忙也弯下腰。

“老司长忠心体国,真乃肱股之臣也。”格罗迪亚嗓音有些喑哑。

“愧不敢当也。”司长也有些动情了。

“诚如老司长所言,一旦举兵开战,国内立见空虚。请老司长领二区之兵防守,等老元帅得胜归来!老司长,可行吗?”

司长猛地跪下高声说:“我当舍生忘死以报陛下信托。”说完,转向老元帅,又是深深一礼:“方才,得罪了!”

老元帅忙蹲下身扶住他,颤声说:“老哥哥,哪里话来!”

“你我遥相呼应,做一番大事如何?”

“老哥哥如此说,敢不从命?”

“好!”首相一声赞叹:“君臣同心,上下协力,若是失败,哪有天理也!”

“首相,你可不能躲懒也。”格罗迪亚大笑着插上一句。

“有用臣之处么?”

“调配粮草军备,还得首相来。”格罗迪亚豪迈有加,丝毫不顾一旁头发花白的财政司长难堪神色。

“陛下点将,我无处推脱也。”首相故作苦恼地抱怨一句,惹来满殿笑声。

各地调配粮草准备了足足四个月,苍山学馆早早得到消息,大先生召集门下论战,让弟子们各抒己见。有的弟子觉得此乃移祸之计有失道义;有的弟子认为治标不治本难以解决实际问题;有的弟子感觉帝国此举失信于人;有的弟子干脆痛斥帝国妄动杀戮强加兵祸于人。听得弟子半日议论,大先生拍案定下:“先杀进言之佞臣,再进宫面皇,劝其息兵!”

“老师不怕······”

“怕什么?苍山门下,哪个畏惧世俗权力,莫随我去。”

大家对视一眼,一齐高呼:“不怕!”

就这样,苍山学馆一干弟子纷纷准备起来,苍山距雪松城不过百里,不过苍山门下以行动隐秘著称,再加上雪松城只注重恢复经济未曾注意防范,竟无一人察觉苍山弟子。不过三日,一条惊天消息传来:首相遇刺!

半夜得知这消息的格罗迪亚暴跳如雷,抓起一把剑要去找维杜因拼命,闻讯连夜进宫的老元帅连忙拦住了他。

“维杜因欺我太甚!宁可我这条命不要,也要除了他这个祸害!”格罗迪亚状若疯魔嘶声呐喊。

“陛下镇定!维杜因若敢堂而皇之入城,陛下早就遭遇危险,又岂止是杀首相?此事另有其人。”

“那是谁?首相从不与人结怨,谁这般狠心下此毒手!”格罗迪亚忍不住落泪了。

“我想,必是苍山学馆。此门一向以‘刃’诛杀暴君奸臣,定是馆主得知首相谏言欲攻卡拉瓦,苍山学馆派‘刃’出山了。”

“岂有此理!此事与他何干,竟敢私刑擅杀大臣!”格罗迪亚更生气了。

“陛下,此事与苍山学馆有涉,便不能轻易处置。苍山学馆历来主张除护民生,民众多有支持者。如果无端开罪苍山学馆,只怕引来各方非议。”

“那我首相就白死了?冤!为何不来杀我?”

“陛下冷静。我想不日便会有消息。”老元帅胸有成竹。

“为何?”格罗迪亚好容易平复好了心情。

“苍山学馆定会有人劝陛下止兵休战。一贯手段了。”

“其如我不听何!”

“陛下切莫意气用事。首相死,满朝谁不痛惜?但今时不同往日,帝国不宜四面树敌,陛下谨慎。”

格罗迪亚猛喝一口咖啡,“先听听来人说辞,再做定夺。”

三日后,果真如老元帅预想般,大先生率二十名弟子从苍山步行来到首都,沿途竟有数万人闻讯赶来围观,城门卫驱赶不散,报给治安官定夺,治安官也觉颇为棘手,于是入宫来见皇帝。

“这个馆主居然真的来了?让他进来!”

“此人还带了二十名学生。”治安官说。

“赴死也要拖家带口?倒是奇闻也。”格罗迪亚满脸杀气,又夹杂着几分戏谑。

“我这便放他们入宫。只不知陛下欲在何处接见?”

“就这······慢着,召诸位大臣入宫,朝会接见。”格罗迪亚思索良久,断然拍案。

一众弟子围着大先生,似挑衅似示威般对城门卫怒目而视,大先生回头一看,轻喝一声:“且住,退后。”

“······”弟子们没有一人退后,依旧紧紧围着大先生。

“皇帝为奸人所惑,才有此荒谬举动,而今奸人已死,皇帝自会从善如流。退开。”大先生抚慰弟子们道。一众弟子这才慢慢退到大先生身后。

“诸位,且散了吧。陛下有令,众大臣入宫,召开会议,议定苍山学馆一事。”治安官对民众高声呼喊。围观的人停止聚拢,渐渐散开,大先生回头看了看弟子们,轻声说:

“在此等候,我一人进去。”

一众弟子大哗,呼喝连声:“不行!”

“谁知道他们是否好意?老师不可轻入!”

“我等学生愿与老师同生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信得过皇帝。”大先生简短一句,迈开步子进了城,一众弟子默然片刻,各自寻了土石树木或坐或靠,显然是一心要等老师出来。围观人等见正主已走,也不逗留,各自散去。

大先生跟随内侍一路进宫,不时看看周围,见四方陈设虽不奢华,却别有一种清新脱俗之风采,心下一动,不由暗叹:“皆说富贵养人,何如此君,以文华养人也!”及至大殿,见文武群臣各守其位笔直站立,心下又是一动。

“阶下可是苍山学馆之主?”虽上年岁却乌发依旧的老元帅朗声发问。

“苍山学馆无主也。”大先生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从容应答。

“何解?”

“苍山学馆门下,以匡扶大义为己任,无私欲,不妄动。若强说学馆有主,乃义也。”

正中王座上披发静坐的格罗迪亚猛然发问:“行暗杀之举,竟敢以义字标榜,大伪欺世!”

大先生爆发出一阵大笑:“首相献掩耳盗铃之策,难道不是欺世吗?”

“你敢侮我大臣,来人,擒下缢死!”格罗迪亚一拍桌案咆哮道。

“且慢!”财政司长急忙出来阻止,“苍山学馆素有人望,岂能加刑于馆主?”

财政司长人老望众,平日每每进言,响应者甚众。然而今日却无一人呼应,偏他还不自觉,身形挺的笔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格罗迪亚心下一怒,然有外人在场又不好发作,只好挥挥手:“罢了,你先说,凭什么以私刑杀我大臣?”

“为天下公义张目,岂有他哉!”大先生面无表情。

“荒唐!如此理由,搪塞我么?”格罗迪亚又是一拍桌案。大先生非但不恼,反倒笑了。

“皇帝乃性情中人,且关爱臣下,可说得上是仁君。然则,却非明君。”

一旁老元帅生怕这个深孚众望的长者惹怒皇帝,连忙扮黑脸开口训斥:“大胆,竟敢非议陛下!”

“阁下好意,先行谢过了。”大先生冲老元帅点头致意,浑没去管老元帅的满脸尴尬,又转过头对格罗迪亚说:

“平心而论,陛下当初本无错,先皇在位时朝政昏眛,若无陛下苦心撑持,恐怕帝国不会有如今之规模。然则陛下不行正道,以小伎坑陷政敌,意图一箭双雕,终成今日之祸。可叹陛下不思自省,反纳首相之言,加兵灾于盟邦以解自身之困。悠悠之口,岂能尽封?掩耳盗铃,欺人乎,欺己乎?”

一番中肯诚挚的劝告,使得格罗迪亚冷静下来。他看了看老元帅,后者已是满面羞惭。他心下一颤,低声问:

“维杜因挟私恨威慑帝国,此事奈何?”

大先生朗声说道:“纵然陛下真的灭了卡拉瓦,徒添杀孽也。且卡拉瓦虽小,也有十数万之众,焉知其中无如维杜因般执拗偏狭之人?如此来看,若陛下真发兵灭国,只怕日后将有无数个维杜因潜伏在帝国之侧蠢蠢欲动了!”

“是了。我何尝不明白!可如今维杜因死死抓着昔年旧怨不放,欺人太甚!我一双儿女都死于他手,帝国后继无人,如何是好?”

“若皇帝信我,我可阻止维杜因。”大先生颇为自信。

格罗迪亚难以置信地问:“我与维杜因有杀妻之仇,他为此耿耿于怀多方寻衅数年矣!先生能劝得他回心转意?”他长叹数声,最后低声言道:“我看先生并非庸碌,首相之死,暂不罪你。走吧,莫去维杜因处寻死。”

大先生长笑数声,转身出殿。来到城门前,恰逢夕日欲颓,一众弟子动也不动一直等候,见老师平安出来,径自欢呼起来。

“好了,莫喧闹,今日已晚,入城寻旅馆住下了。”大先生慈爱地看着风尘满面的弟子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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