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一直向前走，也不停下，因为没有人叫他停下。</p>
夜很深了，面前是一个深谷，他一直往前，掉进山沟，又走上来。前面出现一片密林，他踩倒树木走过去。前面是一片峭壁，他像没看见一样一头撞上去，在石壁上钻出一个隧道。</p>
终于前面是一片空旷了，他就在这没有一点光线的空旷中大踏步地走。但一种声音在黑暗中渐渐地响了起来，终于变成了一种磅礴的轰鸣，就在他面前，偈是一架巨大的绞碎天地的机器正运作。但他没有停下。</p>
直到一个声音叫：“停！”</p>
沙僧站住了。</p>
有一个人从他的背后走了过来：“你知不知道这前面是什么地方。”</p>
沙僧想了想：“通天河。”</p>
“原来你是知道地理的。”</p>
“我曾在天空俯视大地的一切。”</p>
“你也该知道没有什么能在通天河里浮起来。”</p>
“那又怎么样？”</p>
“你还是要走下去么？”</p>
“那我该做什么。”</p>
“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吧。比如娶个媳妇，养个娃娃，种点玉米……”</p>
“不能做。”</p>
“为什么？”</p>
“你不知道那是不是神让你做的事，你不知道神会不会喜欢你这样。”</p>
“那你为什么走路呢？因为有人让你走？”</p>
“是。”</p>
“你没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么？”</p>
“有自己的方向又怎样？又不能到西天。”</p>
“到了西天又怎样？”</p>
“可以赎罪。”</p>
“赎了罪又怎样？”</p>
“可以重新做卷帘大将。”</p>
“重做了卷帘大将又怎样？”</p>
“可你忘了——琉璃盏真的是你打碎的么？”</p>
沙僧不说话了，八百里河水滔滔，像在冲刷久远的记忆。</p>
很久很久，他才说：“是的，是我打碎的。”</p>
“你在说谎，分明是孙悟空打碎的。”</p>
“那是因为她惩治不了孙悟空。而对你来说，要你反抗比要你一辈子受罚更痛苦吧。”</p>
“因为那是没有用的，强大的孙悟空最后又如何呢？”</p>
“所以你就安心了。西游对你来说是什么呢？”</p>
“不断地寻找痛苦，比我更深的痛苦。这样我就知足，就宽心。就领悟神的力量，他使追求越多的人越痛苦，而安卧于他脚下的人得极乐。”</p>
“这就是你向前的动力？你这孤独的人。你走吧，你看那前面的大河，它一直通到天上，向前走，顺着它，你可以重归天界。”那声音说。</p>
“天界……”沙僧眼中露出憧憬。他于是一直向前走去，河水漫到了它的脚边。</p>
狂涛扑过来卷走了他。</p>
忽然天空阴暗了一下。</p>
孙悟空站在了他面前。</p>
“出来。躲在里面也没用。”孙悟空用金箍棒敲着笼子说。</p>
黄袍怪笑了笑，打破了笼子：“你师父刚刚走。”</p>
“少唬我！都在骗俺老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