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还嗤之以鼻,以为姬芜又要搞什么新花样。
后来,他发现不是那样的。
姬芜真的没有再打过他,甚至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现在想来,姬芜大概是想让他……不再害怕?
褚岁寒长长吐出一口气。
少年的气息温热,洒在姬芜的脖颈上。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难受呀?”姬芜转过头看向他,声音很是担忧。
褚岁寒明白,姬芜指的是“残肢疑似人为砍断的”这件事。
他敛去眸中复杂的神色,
“从前,我多多少少猜到过一些。”褚岁寒温柔笑道。
那些个痛到夜不能寐的晚上。
他抚摸着丑陋狰狞的残肢,咬唇幻想着自己若是个健全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像常人一样行走是什么滋味?
用赤足踩在泥土上,又会是什么样的奇妙感受?
明明是普通人能轻松做到的小事,在他身上却难于登天。
于是,他又一遍一遍抚摸着残肢,猜测着残疾的原因。
那些个疼痛难捱的黑暗夜晚,他就靠着这些打发时间。
如今借由王大夫的口中说出来,到让他有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要说难受,那必定是难受的。
但若说难受的要要死要活,那多半是没有的。
褚岁寒垂下眼眸,笑容依旧温柔和煦:“况且,不论是不是被人砍断的,我现在是个无用残废的事实,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褚岁寒的话语冰冷又刻薄,丝毫没有给他自己留情面。
可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面具般的温柔笑颜。
姬芜的心像是被大手狠狠攥住,顿时整个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言不语,背着褚岁寒来到胡同里的树荫下。
此时已经是正午,秋太阳毒的很,天气又热了起来。
街上没几个人,大多数人都回家午睡了。
姬芜用袖子扫开落叶,将褚岁寒抱出来,小心放在软垫上。
她自己则是一撩衣摆,大大咧咧的往地上一坐。
褚岁寒安静的任凭姬芜摆弄。
直到姬芜在他身侧沉默坐下,他才有些困惑的问道:“嫂嫂?你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姬芜动了动唇,依旧没有说话。
褚岁寒眸光微闪,语气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是方才给我买药,花费太多了吗?若是因为这个,那以后不去也可以……”
“你就不能多依靠我下吗?”褚岁寒的话音未落,便已经被姬芜打断。
褚岁寒神情愕然的看着姬芜。
姬芜低着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沮丧。
“我一直都很依赖嫂嫂啊。”褚岁寒调整心绪,笑眼弯弯,“若是没有嫂嫂,那我便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姬芜抬起头。
狐狸眼微微上翘,漆黑的眼仁中荡漾着交错的光影。
姬芜咬着唇瓣,原先红艳的唇色被贝齿咬的发白。
“不是这样的。”姬芜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
褚岁寒从不给她惹麻烦。
褚岁寒对她彬彬有礼,算的上是言听计从。
褚岁寒每次看见她,就会挂上和煦温柔的笑容。
客观上来讲,褚岁寒的表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是,就是因为一举一动太过规矩与客气,反而让姬芜有种被褚岁寒排斥的感觉。
“我觉得,你对我和对别人都是一样的。”姬芜别过头:“你对金不焕、对王大夫,也是那么温柔和客气。”
“待人温和有礼,这样不好吗?”
他歪了歪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不好。”姬芜赌气般说道:“你在我面前不必这样。你想笑就笑,不想笑就别笑,你可以在我面前自由自在的表达。”
“因为我们是家人。”姬芜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可忽视的坚定与温柔,“在家人面前,不必伪装。”
褚岁寒愣住了。
他看着姬芜,迟迟没有说话。
清风吹拂,金黄的叶片自树梢落下。
世界似乎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姬芜说完那番话后,脑子就冷静了不少。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她有些不敢看褚岁寒。
怎么说呢……
她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像极了得不到心仪玩具的五岁儿童,在家长面前拼命卖萌撒娇、撒泼打滚的样子。
姬芜顿时觉得有些别扭。
她扭捏着,更加不敢去看褚岁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