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静寂，只有石嚣的怪笑声声刺耳。曹自用慢慢转过身来，袁振这才看清他脸上青了两块，嘴角还在淌血，想来是吃了石嚣的耳光之故。</p>
曹自用受此大辱，神色却还镇静。他慢慢道：“原来是上舍高手。折在你的手下，曹某也无话可。不过曹某要提醒阁下，儒道讲究以直报怨。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曹某必会报仇。或十年，或二十年，或三十年。只要曹某不死，此仇就不会消！”</p>
话一完，曹自用当即转身，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这种气度令袁振大为心折。石嚣呵呵笑道：“就这么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夜的宴会，即将宣布各台省建构。按内定的原则，厚德堂大佬是三公级别，我们上舍中人全是诸侯。至于中舍诸君，也将成为中枢卿士，具体负责各部衙行政事务。给我乖乖坐回去，这一场富贵就少不了你。要是拔腿这么一走，你数十年东颠西跑，含辛茹苦换来的前程全都泡汤！”</p>
此言一出，在座各人全都惊喜大呼。孔龙颤声道：“此言当真？上头真的打算大举起事？”</p>
石嚣头道：“那还有假。安心喝酒等着，呆会儿就要封官。中书省职位已满，门下省空缺不多，至于尚书省那就有的是官。各部尚书的位置暂还轮不到你们。不过做个副手，掌握日常事务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下面各司的长官，少不了人人有份！”</p>
殿里一片欢腾，喧闹声远远传出。殿外从下舍席位上跑进许多人来，要弄清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故。</p>
如雷欢声中，袁振也是心头大喜。山庄既然准备起事，接受自己条件的可能大大增加。狂喜之中他忽然想到曹自用，忙转眼看去，却见曹自用呆立片刻，最后摇了摇头，仍然大步向外走去。</p>
孔龙也发现曹自用的动向，忙对石嚣道：“石先生，这曹某真是不识抬举，看来打定主意要跟您老做对。我看不如——”</p>
他做了个“杀之免患”的手势。袁振吃了一惊，正要劝解，却见石嚣伸了个懒腰，随即左手一挥。啪的一声，石嚣的身子毫无移动，数丈外的孔龙却吃了一记耳光，张口吐出两颗碎牙。</p>
石嚣懒洋洋的骂道：“真是人之见。要是连这种儒生也怕，那还嚣张个屁！想当年，老子在后赵石虎的宫中，照样奸他的妃子，杀他的子侄。石虎再狠，还不是恭恭敬敬，屁都不敢放上一个？”</p>
“后赵？”“石虎！”</p>
众人一片惊呼。一个年纪不的老者颤声道：“后赵距今两百余年，敢问石先生年岁几何，莫非是修成了长生不老之术？”</p>
石嚣漫不在意的挥手道：“要咱家是哪一年生的，那还真记不清了，只记得时候跟姨娘在洛阳看花，姨娘最爱买一篮水果让我提着。一见那个潘岳潘大帅哥出来，就疯狂的往他车上投掷水果。最惨的是那个左思左太冲，以为自己文才不输潘岳，粉丝一定很多。于是也学着驾车出游，哪知捧场的美女半个不见，只有一些老太婆朝他车上丢石块，砸鸡蛋，嘴里还嚷嚷着：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该打了！姨娘笑得前仰后合，每次都教育我时代不同，男人除非长得够帅，否则就要有钱有势，以为有文才就能搞掂美女的想法早已不靠谱喽！”</p>
“潘岳潘安仁？左思左太冲？难道石先生生于西晋初年？”有人学识博杂，思路敏捷，一下子就猜出石嚣故事的背景。</p>
“只是这粉丝又是何物？搞掂又做何解？”一人被石嚣散漫的用词难住。马上有人答道：“老兄的才力不足啊。石先生的用词虽然稍显生僻，但文意贯串，明白晓畅。粉丝想来该做‘敬慕者’解。从字面上就很直观啊，夫粉者，尘也，谓其众多而无主见，随风东西也。丝者，取其缠绕意，如藤缠枝，喻其慕恋爱戴之情状。至于搞掂者，更能因形见意。搞者，弄也，掂者，提也。就如一只金丝猫，咱们拎在掌中，轻抚薄弄，那是何等乐事。换成美人也差不多啊！”</p>
此言一出，鼓掌喝彩声四面响起。石嚣愣了一下，摇头笑骂道：“妈的，这样也能解通？我算服了！”</p>
那个老者追问道：“石先生既能驻颜不老，必已修道有成。若是不弃老朽，老朽愿拜在石先生门下，为先生犬马奔走。”</p>
老者边边下拜。石嚣坦然领受，微微头道：“好。等会儿确定了我管哪个部门，你过来帮忙就是。只要办事得力，服侍恭谨，传你几手道术倒也不妨。只不过修道需要仙骨，更需要大决心，大毅力。能不能成可要看你自己。”</p>
老者大喜致谢，道：“我林真没有别的优，就是有傻劲。先生若能传我功诀，林真必将粉身以报。”</p>
见到林真被石嚣收为门徒，众人无不惊羡。只是石嚣门下被林真占了先手，自己要再跟进就了师弟。反正庄内高手还有的是，众人纷纷打起拜师的主意。各人嘴里也不闲着，对石嚣及庄中诸公的谀辞有如滚滚海涛，一浪接着一浪。</p>
阿谀声中一人冷然道：“各位怎会如此轻信。刚才对曹先生言中错讹百般挑剔，可这位石先生只是耍了几手武技，却将自己成仙道高人，诸位竟不知予以查考吗？”</p>
石嚣正被众人的马屁弄得不耐烦，一听有人质疑，石嚣喜道：“你这子不错，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p>
质疑者倒愣了一下，施礼道：“在下袁振，见过石先生。”</p>
袁振十分敬佩曹自用的为人及风度，对攀附强者的中舍诸人很不满意。但他心思细密，一直目送曹自用离殿远去，这才开口，以免牵连到曹自用。</p>
石嚣怪笑道：“姓猿？怪不得象只猴子，轻率跳脱。你知不知道批评强者是多么危险的事？”</p>
袁振听他话无礼，怒气又开始上冲。脱口道：“石先生自称修成仙术，应该具备旋乾转坤的威力。当石虎肆虐中原、荼毒生灵的时候，怎么不见先生出面干涉？光是从这一条查考，先生所言便十分可疑。”羯人石虎暴虐成性，在位时中原汉人被折腾得生不如死，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袁振提出这一疑，中舍诸人倒有不少头赞同。</p>
石嚣摇头笑道：“庸人之见。这种想法纯是弱者视角，有婆婆妈妈的善心，却完全不明事理！”</p>
他到一半，忽然转头大喝道：“侍者何在？还不快快送酒上菜！”</p>
上舍高人果然权威十足，一言喝出，内殿立时闪出几个女官道：“石先生稍安勿躁，酒菜片刻便到。”</p>
石嚣这才回头道：“刚才到哪儿了？妈的，老子记性不好，跟你们这些低能话也缺耐心。”</p>
袁振离开席位，上前数步道：“石先生在下的见解属于不明事理，请石先生细加指。”</p>
袁振举止端凝，这几步往前一逼，颇有压迫石嚣的气势。中舍诸人既佩服，又担心。要是石嚣发火，杀了此人就如碾只蚂蚁。袁振身后的孔龙被石嚣打折牙齿，心中怀恨却无技可施，甚至连一仇恨的意思都不敢表露。这时见袁振如此大胆，孔龙突然计上心来，他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急速推算，要让石嚣吃上亏。</p>
石嚣却对袁振举止视而不见，只是搔了搔头道：“刚才到哪儿了？我你见解迂腐，有能力者为什么非要拯救苍生？跟别人同流合污暴虐苍生不行吗？就那个石虎吧，大家都姓石，扯起来也算本家。这杂种对我也挺孝顺，我把他的太子砍了他都不支一声。你要是把他也杀了岂非太黑？咱家为人忠厚，实在下不去手。”</p>
袁振怒发冲冠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善有大，事有轻重，杀个暴君……等等，你石虎的太子石邃是……是你杀的？这玩笑开、开得太大了吧？”</p>
当的一声，石嚣往桌子上拍出两件饰物。早有满心疑问的中舍中人取过验看。有人惊呼道：“这是匈奴王的鹰形金冠饰，这是王服带扣，石先生从何而来？”</p>
石嚣道：“当时我砍了石邃，顺手从他身上取了几件信物。对了，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了掏，取出一枚玉玺扔到桌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