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北漠边关频频传来捷报,北漠节节败退。昔日白袍少年将军宋乔,沉寂三年以后,再一次名声大振。n罗丞相几次三番入宫觐见,忧心忡忡,然而宋灏总是淡然处之,只道自己心中早已经有了对策。罗丞相别无他法,只得半信半疑地离开。n顾若抒就在御书房的后面,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宋灏心思深沉,此时这个样子,恐怕真的有了对策,她的心极为不安。n罗丞相告退后,宋灏缓缓走了进来,“若抒,陪孤下棋。”n顾若抒坐在棋盘前,执白棋,胡乱落下一子。她的棋艺本来不佳,此时更是心不在焉,哪怕宋灏有意相让,不出片刻,已然山河尽失。n“我输了。”她丢下手中的棋子,淡淡道。n宋灏心情似乎不错,笑道;“输了棋局,赢了孤心,倒也值得。”n“皇上心情似乎不错?”n“燕北王捷报频传,我皇朝江山稳固,焉能不高兴?”n顾若抒看着宋灏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皇上,这不是你的心里话。”n“哦?”宋灏似笑非笑,“看来若抒很了解孤,你倒是说说看,孤的心里话是什么?”n她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似乎真的已然看穿,“宋乔让你如芒在背,你恨不得杀了他。”n“是。”宋灏丝毫不掩饰,反而笑道:“若抒,你猜孤要怎么做呢?”n“宋乔是郭家军的灵魂,郭家军的人必然不可能对他动手,皇上要杀他,能仰仗的只有顾知祥。”n“若抒,你真聪明。”宋灏淡淡道,“果然孤对孤了如指掌。”n“皇上,我了解宋乔,他不会叛乱。”顾若抒缓缓道。虽然知道劝阻不了,但她还是把宋乔的心意说了出来。n“若抒,你这么聪明,定然听过一句话,其人无罪怀璧自罪。”宋灏道,“就算宋乔没有反叛之心,他的功绩,他的威望早已经让孤如芒在背。更何况,他不死,你怎么会属于孤?”n“宋乔他不会死的。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是你的。”她与宋乔,早已生死相随。n“是吗?”宋灏微微一笑,“我们走着瞧。”n他历来视宋乔为强有力的对手,自古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对宋乔的为人了如指掌。他清楚地知道,在宋乔的心里,皇朝的利益早已高于一切,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已经与北漠的高洋私下结盟。n如今,边关已收,高洋还承诺献上两座城池表示议和的诚意。有时候,这世间的逻辑就是如此,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焉能不与高洋联手除去宋乔这彼此眼中钉肉中刺?n皇位只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还可寻,他势必要除了他。能让宋乔死在战场上,圆他生前身后名,已是自己对他最大的仁慈。n自从与宋灏的这次谈话后,顾若抒的心就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虽然早已经叮嘱过宋乔要严防顾知祥,但他向来光明磊落,而顾知祥心思深沉,她实在是有些担心。n她也曾想过传递消息与宋翰,让他想办法赶赴北漠边关,奈何宋灏实在是防范得极严。几次尝试后,她索性选择了放弃。宋翰早已不问朝堂纷争,自己又何必把他卷了进来,承受无妄之灾?n宋乔生,她生;宋乔亡,她亡;既然主意已定,自己何必徒增烦恼?n天香居厨房里,宋翰正娴熟地切着蔬菜,而夜宸舒一如既往地搬个凳子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不得不承认,他认真做菜肴的时候,还真的是……挺好看。n或许是她的目光注视得太久,又或许灼热,宋翰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于是抬头对她道:“能不能不要再看了?”n“不能。”夜宸舒摇摇头,自己根本还没有看够,怎么能不看了?“我不一直看着你,若是你又给我下药怎么办?”n“夜姑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就算下药,我也不会下在自己亲手所做的菜肴里,你大可以放心。”n“无论你怎么讲,我反正是不放心。”n宋翰被彻底打败,“行,姑奶奶,你赢了。”三嫂给自己找来的这个麻烦真是极品,更极品的是自己竟然觉得她还很可爱。n“不要叫我姑奶奶,我没那么老。”n“那叫什么,大姐,大娘,大小姐?”宋翰促狭道。n闻言,夜宸舒拿起手中的长鞭,作势要抽的样子,“不许再胡说八道。”n“好好好。”宋翰立刻告饶,她那一鞭子下来可是不轻,“要不我叫你宸宸或者舒舒?”n夜宸舒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我们什么时候有那这么熟了?”n“看你这话说得,咱们一来二去不就熟了么?”宋翰毫不在意道,“要不我叫你宸宸?”n“不行,明显舒舒比宸宸好听。”n“好,那就叫舒舒……”n夜宸舒有些懵,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地就同意宋翰叫自己舒舒了呢?好在她是心思简单之人,想不明白便不想,她相信世间会给自己答案。n燕北城,大雪纷飞,临时病坊里,百里陵越正拿着一把长剑向宋乔胸口刺去。宋乔剑术远高于他,所以顾若抒并不担心。n哪知道事实却出人意料,百里陵越那一剑竟然直接从宋乔胸口穿心而过。一时间,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宋乔的衣裳,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妖异。他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终究半跪在雪地里。n顾若抒想要过去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动半步。他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嘴唇微动,终究颓然倒下。n她看得分明,他是在说爱她。n“宋乔,宋乔,宋乔……”顾若抒喊声凄厉,闻者伤心。竹沁立刻从外间跑了进来,一把推醒了她。n顾若抒腾地一下坐起身来,脸色苍白,身上早已大汗淋漓,原来是一场梦,可梦里的心碎却又是那么地真实。n“小姐,你这是梦靥了?”竹沁柔声安慰道,“梦都是反的,你不要担心王爷。”她无须知道顾若抒梦里的内容,只听小姐刚才的喊叫声,便知道这是一场极为可怕的梦境。n是么?梦境与现实真的是相反,还是这是人们安慰自己的说辞。都说最为亲密的人心有灵犀,这个梦,究竟是在告诉自己些什么?n第二日,北漠边关传入急件,道燕北王宋乔出兵遇伏,为国捐躯,一时间朝堂哗然。谁都没有想到,昔日名震皇朝的少年白袍将军,竟然会匆匆死于战场。n宋灏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背上的那根芒刺,终于被连根拔除。n当宋灏把这个消息告诉顾若抒的时候,她正在摆弄棋子。闻言,她手中的棋子皆落,声声脆响,扰乱了本有的宁静。n良久,她神色如常,开口道:“我不信。”说罢便伸手把落下的棋子,一颗一颗地捡了起来。离别前,宋乔温柔地跟她道会平安归来的情景历历在目,除非亲眼见到他的尸首,否则她不会相信。n顾若抒的反应有些出宋灝所料,他以为她会悲伤,会愤怒,甚至仇恨,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地说不信二字。n急件中道,顾知祥和蓝平不日就会扶宋乔灵柩回皇城,顾若抒作为燕北王的未亡人,此时再留在宫中实在欠妥。于是宋灝让张漾带了十二名地字护卫送她回王府,严加防范,不许她出任何意外。n顾若抒回到燕北王府时,宋翰早已在府中等候。他知晓三哥与三嫂两人伉俪情深,生怕三嫂听闻三哥殉国的消息,一时悲伤过度,寻了短见。三哥离开皇城之时,曾把三嫂托付于他,他不能让她出事,是故早已匆匆而来。n哪知道顾若抒走进大厅时,神色如常,他竟然找不出一丝悲伤的神色,这是何故?n“三嫂。”他叫住了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n顾若抒缓缓道,“除非见到尸首,否则我不会相信。我累了,要休息。”说罢便往卧房走去。n见她如此,宋翰也不多言。三嫂向来极有主意,认定的事不会改变。这件事,恐怕真的只有三哥的灵柩回到皇城时,她才会相信……n顾若抒觉得很累很累,也不管那地字二十四卫中的两名女护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回到房中倒头就睡。n她这一睡,竟然真的睡着了。睡梦中,她又回到了当日在临时病坊里濒临死亡时的那个梦——年幼时,百花灿烂,宋乔喂她梅花糕。成年时,十里红妆,他迎娶她入府。年老时,他还爱她,他们在花园里一起晒太阳。n她从梦中醒来,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其实她心中早已经相信,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若是可以,她多么想永坠刚才那个幸福而又冗长的梦里,长睡不醒。那样,她和宋乔就不用生离死别,永远都在一起。n宋乔的灵柩是三日后被顾知祥和蓝平送回皇城的,彼时,满城皆是缟素,弥漫着哀伤的气氛,城中的百姓自发跪在道路两旁,迎接这位为国捐躯的少年战神。n当看到宋乔的灵柩被送入燕北王府时,顾若抒平静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缓缓地走到灵柩前,伸手轻轻抚摸那金丝楠木棺材,她的脸贴了上去,宋乔,这里面真的是你么?n“开棺。”顾若抒突然冷冷道。她这一句话,仿佛沉寂中的一声惊雷,让周围的人无一不倒抽一口气。人死后,哪有轻言开棺一说。更何况要求开棺的人竟然是王爷的妻子——燕北王妃,简直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