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轿中,黎修戎感觉一切恍如梦寐。
轿内不知由何种材质的毯子铺设,顺滑柔软,在这数伏天气却透着阵阵冰爽,一张小矮几,上面摆着一尊青铜香炉,吞吐着淡淡的熏香,沁人心脾。
一名面容娇俏的小丫鬟,手中端着一碗冰镇梅子,低着头恭敬的跪坐一旁。这种仙宫般的待遇,让黎修戎都有些飘然起来。
而嘴中的伤口早已好的差不多了,曹不四不知给他吃了什么药丸,入嘴便化,止了疼,止了血,还酥酥麻麻,清凉凉的,舒服极了。
“皇子殿下,前方便是皇宫了……您久伴古佛,待会儿见了陛下,可要牢记奴才刚刚与你所说的话,万不可失了礼数。”
曹不四坐在一旁眯着眼,淡笑着看着黎修戎,见他那副模样,冷不丁出声说道,却是让黎修戎打了个激灵,掉回了人间。
“是……曹总管与吾之言,吾自然记得。”在曹不四的调教下,黎修戎已然对自己有了清晰的定位,此时说话也是淡然了许多,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曹不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修养了起来。
大都不愧为天下第一城,可容三马并驾的主轴道直通大内皇宫,青楼酒肆,茶馆戏阁,叫卖杂耍,不胜其数。
又有长流内河,名唤浣潮,拱卫皇宫。河上楼船高耸,声声吃酒嬉笑之音,好不热闹。
可这些与黎修戎却无甚关系,只是垂首低声呢喃,不停的回忆着曹不四与他交代的话语。虽然已经烂熟于心,却也不敢怠慢。
走过拱桥,皇宫跃然于眼前,虽是内城,却也是巍然磅礴,不输于大都城。
皇宫四城门,镇守四方,名曰齐安,顾骁,千罡,仙楼!
相传取自大周开国的四大战神,开国皇帝为纪念四人,便分立四门,永守皇朝,受万人敬仰。
坊间尚且流传着他们的传说,也成了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神话!
只是人云亦云,越传越离谱,版本也是数不胜数,真正的历史倒也没人去追究了。他们所代表的,更多的是一种信仰。
而此时屹立于此的,便是齐安门。
黎修戎只在当乞丐时远远的看过,好奇的紧。毕竟孩童心态,此时就在身前,却是忍不住诱惑,投过窗帘的缝隙,不住的往外瞧。
时不时的转过头看看曹不四,见他只是闭着眼睛,没有在意的样子,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干脆掀开一个小缝儿,定眼瞧了起来。
却见硕大的门坊之上,镶着一块巨石,上刻“齐安”二字。字迹粗犷,狂傲不羁,摄人心神。门前守着一尊战马,一杆长戟,却是让黎修戎疑惑不已。
虽然没甚见识,却也知道寻常人家门前守着的,不过是石狮,像这样奇怪的,放置石马与石戟的,却是第一次见。
“来者何人!皇宫禁地,岂容擅闯!还不快快退下!”
正当黎修戎疑惑皱眉时,一道冷喝却是将他吓出个颤子。慌忙放下帘子,正襟危坐起来。
“怎得?什么时候,尔等也敢拦下本公公的座驾?”曹不四依旧闭着眼睛,不咸不淡的语气配着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免让人打个冷战。
“曹……曹大人!”
拦下座驾的侍卫听着轿内传出来的声音,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该死!这阉人怎得忽然换了座驾?
值守城门多年,他也算是将各个大人们的座驾摸清了底,谁的该拦,谁的不能拦,心里也是有数。
只是这次曹不四却是为黎修戎准备了一副新座驾,这样不明不白的一辆马车也不报身份,径直闯向皇宫,若是不拦下来,出了事他可有不了好。
但如今却将这个瘟神的座驾拦了下来,若是赶上他心情不好,那自己这条小命哪里保得住?
侍卫想着,冷汗淋漓,终于绷持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大人赎罪,大人赎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赎罪!”
“好了,你这人也算是尽忠职守。快点给咱家起来吧,若是耽搁了大事,你可承担不起!”曹不四淡淡的说道。
侍卫闻言大喜,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让道一旁,连忙谢恩。只在心中直言侥幸,虽然不知为何,但这阉人心情看上去,好像还不错。
当然不错,毕竟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假皇子,远比一个真皇子有用的多,使些手段便可以牢牢掌控在手中。
马车进了皇宫,便再也没人阻拦。
黎修戎也不知这皇宫到底有多大,只觉得扭七扭八的,拐过了十几道弯,帘子外都是一个模子的高墙,也不知道哪儿是哪儿。
良久,当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曹不四终于睁开了双眼。
车前,是一个略显偏僻的小院,除了守门的两个太监,几乎没有任何人迹。院门之上,刻有竹兰二字,院内一尊巨大古鼎藏着沉厚的香灰,三根竹香正燃,缭起阵阵青烟。一间屋门紧闭,木鱼响声不断。
示意黎修戎下车,摆手免去守门太监的礼数,曹不四略显恭敬的说道:“殿下请在此稍候,奴才去去便回。”
说罢,曹不四走进院落,对着那燃香古鼎有模有样的施一佛礼,轻推房门走了进去。投过门缝,只见屋内飘动着几缕金雾纱,几缕烟雾,交相映着,显着一股朦胧之感,一道身影背坐其中,看不真切。
门中传来细微的交谈声,也听不甚清,只闻得一道尖细,一道沉稳厚重,声音悠远。
不一会曹不四便走了出来,冲着黎修戎温和的说道:“殿下,陛下请您入门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