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园
作南书百城
202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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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没想过会再遇见谢长昼。
尤其是在这种情境下。
她跟着导师徐东明来上海参加今年的建筑学会学术年会,明天一早要上台做设计展示,结果同门师妹的环节出了岔子,直到前一天傍晚,宣讲材料都还没定下来。
舟车劳顿,孟昭忙得头昏脑涨,收到徐东明让她下楼的短信,随手抓了根电线发圈将长发束成高马尾,抱起放在门口的白色羽绒服,就跑出去。
电梯间悬着水晶吊灯,淡金色光辉落满地。
上海刚下过雨,她素面朝天,穿橙白格子的单层衬衫,深蓝牛仔裤腿束进中筒系带马靴,一双腿细长笔直,全身的热量都来自那件长到膝盖的白色羽绒服。
电梯倒影里看,女生二十三四的年纪,明明眉眼都秀丽,偏偏脸庞笼罩薄霜,模糊得好似水汽,显出苍白底色。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这脸,让人硬不起来。
出了电梯,徐东明已经坐在人声鼎沸的宴会厅。
孟昭心里忐忑,捧着文件夹小跑过去:“徐老师。”
教授年过五十,头发花白腰杆笔挺,一年四季有三个季节都在生气。
翻开看没两页,怒上心头,毫不顾忌场合,手一挥就把文件夹扔了出去:“什么玩意儿,拿回去重做!”
金属夹子“啪”一声重重砸在宴会厅门口的白色栏杆,一楼旋转楼梯旁有人在喷泉边弹钢琴,05版傲慢与偏见的ost《dan》,正弹到清晨阳光刺透稀薄的薄雾,一位英国的绅士步行穿过田园农庄,撞碎草地上的露珠。
曲调婉转上扬,空气湿漉漉,穿堂风一吹,一张张纸像重获自由的白鸽,纷纷扬扬飞出来,飘扬着落了满地。
门口人来人往,有几个年轻面孔听见动静看过来,窃窃私语。
孟昭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蹲下身去捡。
四周嘈杂喧嚣,她怕材料被来往行人踩到,一边飞快地捡,一边在心里默数注脚编号:十一,十二,十三……
数到十六,周遭嘈杂忽然流水般褪去,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映入视野,停在面前。
说是“停在”也不确切,对方是坐着的。
居高临下,矜贵沉默地被人推着,高级定制的皮鞋倨傲地落在脚踏上。
烟灰的西装裤挺括平整,包裹修长的双腿。
察觉到颇有压迫性的视线,孟昭稍稍抬眼,只瞥见裤腿下一截脚踝。
再往上,男人修长十指随意落在膝上,右手意味不明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一枚金属圆环。
孟昭脑子嗡地一声。
对方伸出手,先她一步,抽走了被轮椅轮子压住的纸张。
十七。
“咳。”头顶传来清朗的男声,“谢先生,这是酒店宴会厅,这次参会的教授们,今晚都在这儿吃晚饭,我先带你过来看看。这是我们t大建筑系的徐东明教授,和……他的学生。”
孟昭抱稳文件夹,起身退回到徐东明身边。
宴会厅挑高六米,灯光打得足,一眼望过去华灯璀璨,浮雕华贵。
入口处两个男人一坐一立,身后还跟着几位她叫不出名字的大拿,瞬间吸引全场目光。
推轮椅的那个,孟昭今天中午才刚见过,徐东明的同门师兄弟,f大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副院长,裴樟教授。
至于被裴樟推着、坐在轮椅上那个……
“东明,给你也介绍一下。”裴樟推着他走过来,语气透出不易察觉的谨慎,“这位是por建筑事务所的投资人谢长昼,谢先生。”
谢先生。
一语激起千层浪,孟昭身边立刻响起抽气声。
男人坐在轮椅中,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垂着眼看刚刚掉落的纸张,对周遭声响置若罔闻。
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烟灰色西装,羊绒毛衣的领子靠在线条清晰的下颌,膝上盖着一条黑色薄毯。他个头很高,长腿微微曲着,宽肩窄腰,背脊笔直如同一把挺拔的匕首。
肤白,脸偏瘦,唇色淡红,清冷得像三四月的海。
隔着金丝框眼镜,他表情冷淡,眼瞳漆黑如同深潭,即使坐着,气场压迫感也十分惊人。
“你就是谢长昼?久仰大名了。”徐东明赶紧起身摘了眼镜,笑呵呵过来握手,“真是年轻,听说谢先生刚刚亲手重建了杭市的新美术馆,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一声感叹,将全场的注意力都聚到了这里。
无数道目光落过来,孟昭无意识地攥紧手中文件夹。
——谢长昼。
在国内,无论资本界还是建筑界,这三个字,都代表着超凡的可能性,和某种意义上的绝对财富。
他年纪很轻,家世显赫,祖父是香港巨富,祖母是建筑界泰斗。
本科以近乎全满的绩点从斯坦福建筑系毕业,带着两只手数不过来的奖项和公建设计作品转入哈佛读硕士,在校期间就在打理家族产业。归国之后,更成为家族集团的执行董事,短短两年间,公司市值翻了二十倍。
随后又一手创立了设计事务所“por”,在建筑界名声大噪。
作为国内最具多样性年轻建筑团队,“por”的项目跨度非常大,研究范围覆盖建筑设计、城市规划和设计制图,成立至今,以自由的理念和极强的国际性,吸纳了几乎所有最前沿最优秀的年轻建筑师。短短几年间,揽获近三百项国际奖项。
事务所和投资人本人,都被业内认定为“前途不可限量”。
——身价难以估量的,天之骄子。
孟昭唇角发白。
空气短暂地沉寂,谢长昼两指夹着纸张,平静放回膝盖,抬眼看过来:“徐工过誉了。”
他嗓音很低,沉稳有力,目光穿过徐东明的肩膀,落在他身后某个点上。
停顿了一下,才不疾不徐,移开视线:“我只负责给点子,项目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做。”
徐东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