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交往的人太多,鱼龙混杂,又鼓动其他封王也和佛结缘,刘英于无形之中坏了诸王不许私下走动的规矩,被明帝下诏责斥。为了祈求佛祖和天师都来保佑他消灾免祸,他就又结纳方士,让这些方士作法消灾。方士制作了金龟玉鹤当符瑞,被别有用心的人告到朝廷,说刘英有谋逆之心。谋逆这罪名一旦摊上,十有八九就活不成了,这下新帐老帐合起来算,公元70年刘英被废掉王号,徙往丹阳,第二年就在惴惴不安中自杀了。
刘英死后,班超想起曾与刘英豪饮畅叙,刘英对他们班家祖先曾经的光辉如数家珍,俩人颇为投缘,不禁难过落泪,就在洛水边撒酒致祭,希望故人在九泉之下能远离是非。不料这件事被宵小之人告发,有司要拿他问罪。他抗辩道:皇帝陛下遣光禄大夫给刘英吊唁祠祭,按照法制赐赠丧物,又加赐列侯印绶,可见天心怜悯甚盛,难道我顺天子之意祭祀一下也有错么?有司一时语塞,报知明帝,明帝责了一句“多事”,却也让班超卷了铺盖。
官场的人就这么悲哀,上面的意思你永远不懂。
回家之后的班超重操旧业,虽说养家尚可,但时下轻商,总归是没有地位,时不时还得仰仗班固拉关系,所以他一见班固急慌慌的样子,还以为是帮他拉了笔大买卖,哪里能想到要他去见窦固!
“去显亲侯府做啥?”
班超一路问了几次,班固都不告诉他,而且一脸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兴奋或愁烦。他暗忖这两年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在他的记忆里,窦固主动差人找他还是在他去年罢官之后,怨他没有政治头脑,却又赞他急中生智抬出了皇帝,堵了人嘴,否则还不知怎么收场呢。要知皇帝做事都是给天下人看的,形式不等于内容,不见得心甘情愿,大家很难揣摩皇帝的心,近了他嫌弃,远了他猜忌,就是那些宦官近侍,马屁也往往拍到马蹄子上。皇帝的耳目无处不在,别看他没安排人盯你,想邀功请赏的人多了,你也不能一概而论人家就是卑鄙小人。当官是一门大学问,不是你有知识、有能力就能当好的。班超有如醍醐灌顶,霍然明白,但他怀疑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还是窦固一再勉励他不要气馁,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后来去显亲侯府都是他亲自送活,光《三十六计》抄本就送过几次,窦固特别欣赏他对名山大川风土人情的熟悉,论起来头头是道,说战场的运筹帷幄十分需要这些知识,这还得感谢他一年零十个月的兰台令史生涯,那里什么样的资料都有,就看你有没有心。窦固也曾问他对前朝三杰怎么看,他以为张良是个江湖浪人,功成名就后抱朴归真,萧何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无节操,韩信是正人君子,“功高无二,略不世出”竟遭谗害,此三人是三面铜镜,足可戒官,只是我一抄书郎轮不着照罢了。其实西汉应该还有一杰,陈平虽是大贪官但在危机绝境救了皇帝的命,也算奇功……想起这些,班超自嘲地笑了。
窦固的都尉府位于九六城望京门里,离皇宫只隔了两条街,院落很大,分为左中右三庭,左庭是当值军官办事的地方,右庭是家里的仆从下人住所,中庭又分为前中后三进,前院办公,中院家住,后院是花园,前后院以门廊相连,花园又有小门与左右庭相通,左中右庭都广载大树,花园里建有亭阁,广植牡丹芍药文竹刺儿梅,每逢春暖,花香蝶舞,修篁蔽日,甚是迷人,遇上皇帝高兴,偶尔也来串门。
以窦固媳妇涅阳公主是当朝皇帝姐姐的身份,是该有这样的排场。倒是窦固将军一向平易近人,从不扎势嚣张,见了班家兄弟,客气地让进客厅,一起用了早餐,忆起许多当年与班超父亲班彪的交谊,然后来到公事堂,往硕大的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就问班超:老二,你想不想去西域立功?
“想啊,做梦都想立功异域呢!”
原来朝廷决定发四路大军讨伐匈奴,命窦固为奉车都尉,好畤侯耿忠为副都尉,驻扎凉州,相机率张掖、敦煌、酒泉三郡及羌胡一万两千骑兵,西出阳关直插天山,与其他三路大军协同作战,各路大军指挥机构中郎将以下从事均自行擢拔,由朝廷下令任命。窦将军有意栽培班超,让他在将军府里做个假司马。司马是将军府里协助指挥作战的主要从事之一,地位仅次于长史。假司马就是代理司马,或者以副职的身份行司马事。
年逾不惑的班超那悬着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他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焉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他一时难掩心中的亢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被班固白了一眼,这才顾忌到自己已不是癫狂少年,赶紧同兄长一起往窦固案前匍匐一拜,那泪水却盈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