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清河,一条浑河,在岔河乡汇集成一条,名曰潇水河。
初夏的暖阳照在奔流不息的三岔河上,绿油油的柳条懒洋洋地垂在小河旁,满载的船只穿梭,惊起一滩又一滩鸥鹭飞翔。沿河的吊脚楼还保留着民国时的古色古香,下游准备洗衣裳的姑娘挽起袖子,大骂着上游正在洗肥肠的杀猪匠……
因为卖了茧子,鼓囊的荷包让人们有了多逛逛的念头。桥头供销社的百货店里,人们几乎可以买齐家居日用品。可沿街兴起的个体门市部,让大家伙儿有了货比三家的机会。食品站的猪肉价格,高出了语录碑边上那几家肉铺;国营食堂的包子和麻花,还没有清河街的那家好吃;国营理发室那个只会剃光头和剪小平头的理发师,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理发店走出一个个怪异发型的顾客;连供销社的肥料,都没有浑河街那几家私人卖的齐全……
总之,这个小镇上新兴的个体户就像那刚刚下过雨的浑河,让整个市场都热闹起来、复杂起来。除此之外,南来北往的小商贩也开始出现,假冒伪劣的商品开始招摇过市。
走街窜场的小商贩们有着自己的生意经,那就是“吆喝”。他们认为,吆喝能给他们带来口碑,运气好的话,还能忽悠几个回头客。
要说这“吆喝”的代表人物,当属浑河街的“张煸嘴”,这个卖耗子药的本地人,方圆二十里都大名鼎鼎,石桥到五龙,林木到岔河,几个集市一个都不落下,人人都知道他的“煸嘴耗儿药”。在他的摊摊上,耗子药你见不着,老鼠标本却齐全得很。在两平见方的石板上,摆着几十个干耗子。只见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家伙,比那山里的野兔子还长……
“耗儿药,耗儿药,来来往往的刹一脚;
不要以为是个空壳壳,以为是假的你来摸一摸。”
“煸嘴”的吆喝和手里的“耗子王”吸引了不少人,胆大的还真伸手去摸了摸,然后点点头,告诉众人——绝对真家伙。
“王伯伯,李婆婆,你家耗子打成陀!
地上到处都是洞,东一个,西一个!
恨不得仓库石板做,恨不得腊肉包铁膜。”
这个问题马上引起了共鸣,土墙泥地都被猖獗的老鼠打了洞,挂着的腊肉都被偷吃了好多。嘹亮的吆喝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你来说,我来说,你家猫儿喂几个?
管你喂了有几个,都不敢接近老鼠窝。
这又到底为啥子?鼠窝有个大家伙!”
“煸嘴”指着手里的大鼠,一语道破“天机”,围观的人们都觉得,自家的猫不捉耗子,是因为每个耗子窝里都有这么个大王。接下来,“煸嘴”继续吆喝,开始宣传他让鼠辈“闻风丧胆、含笑五步”的耗子药了!
“属鼠的都让开哈,我要拿药出来了哈!这个药不仅耗子见了害怕,属鼠的人都要小心点!”
喜欢看热闹的国强费了好大劲挤进了人群中,他对耗子恨之入骨,本来打算掏钱买点耗子药的。听见说属鼠的人要小心,赶紧用嘴捂着嘴巴,被杨泽军拉了出来。
“等哈儿,军大叔!”
“有啥子好看的,这些都是骗人的,净吹牛壳子,再说了,人家喊你属鼠的躲远点,你没听到呀?我带你去看个好看的!”
“啥子好看的?”
“你相不相信算八字的?”
“算八字的?不是国家不允许了吗?”
“那是好多年的事情了,现在又允许了,清河街有一个,厉害得很!去算哈?”
“真的?”
“真的!你晓得杨桂勇他娘不?”
“晓得嘛,在山洞里偷偷摸摸给人算命抓药,还说是灵得很,我娘都找她算过!”
“那都没得这个先生算得准,我听桂勇说,这个王先生是他娘的师哥!”
“他是黎山老母的师哥?”
“对,斗姥娘娘的大徒弟转世,本事比黎山老母还高!”
“那走,去看下!”
杨泽军带着国强到了清河街。比起“煸嘴”的吆喝,这个王先生要低调得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掐指,身前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副竹签,身后悬挂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刚刚问完因果的一对母女面露喜色,姗姗而去。
“老先生……”
双眼微闭的王先生轻拂髯须,并没有搭话,而是满脸愁容地摇了摇头,然后示意来者坐下。杨泽军和谢国强按照旨意坐下,正欲开口,只见先生嘴唇微动:
“庚子饥荒生壁水,辛酉成家结良媒,
先人腾达留大院,后人落魄舞大锤呀!”
国强一句话没听懂,不过正因为没听懂才觉得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