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姐则属于从小就比较老实本分的那种人。一辈子辛辛苦苦做事,诚诚恳恳待人。很年轻的时候就经大姐的介绍,与当时大姐在修水库的工地上认识的二姐夫结婚了。二姐夫家所在的村庄在地势比较低洼的农田区域,没有任何农田以外的其它谋生路子,所以在当年完全依靠农田,而且农田的产量在当时的经济模式下极其低下的情况下,生活是及其困苦的。她二姐因此过了很多年的苦日子。嫁过去没多久,村里办小学,以为她有文化,还让她去当教师,结果才知道原来她也是没有上过学。二姐夫则是因为上过中小学,有一些文化,所以一开始是在外非正式地上班,后来回农村后,先是做生产队会计,后来做生产大队会计,村主任、村支部书记,乡镇企业负责人,乡政府干部。家里的很多农活是以二姐为主的。二姐还发生过怀孕期间挑担子导致流产。好在二姐夫有几个哥哥嫂子和侄子等能帮二姐做一些她家里的农活。二姐夫家那里水较多,二姐由旱鸭子变得也敢坐在小木盆里在水潭中采集水产品了。二姐比较难受的,是由于其婆婆是年轻守寡,独立养活几个子女的强势老太太。并且延续传统习惯对媳妇一直很严苛,包括一直掌控着家里的经济大权。因此那个老婆婆即使与其他早就分家单过的儿媳妇,关系也一直闹的势不两立。老婆婆一直与他二姐他们一起住。她二姐只好忍气吞声。一直到老婆婆很老的时候,才让她二姐当家。老婆婆也活到了九十来岁,在当地算是很高寿的。据说在临去世前一段时间,在接受她二姐服侍时,老婆婆才开始醒悟过来,觉得一辈子中欺负了他二姐,一直表示道歉,并表示要死后从另一个世界提供保佑以为补偿。
二姐和二姐夫也养了一女二男。大女儿学习没有出路,后来学了理发手艺。在自己开小理发店时,结交了一个家境很穷的年轻人。家里反对,结果两人私奔了。到上海附近艰难讨生活时,自己在外生了一个满好的女儿后,慢慢才被其父母接受,回家补办了结婚证。他出差上海时,还款待过他们一家小三口。后来回老家,其丈夫试图做生意,但是被骗了,连带着也转骗了家里很多亲戚,包括将二姐家的钱也因二姐夫被其鬼迷心窍而骗得一干二净。还导致二姐和二姐夫一辈子第一次闹得昏天黑地,也使得一些亲戚闹得几乎不可开交。那小子后来在家乡见不了人,就独自一逃了之,结果在外地有一次出车祸去世了。导致其妻子被人追偿债务很久,后来再嫁邻县,慢慢才恢复平静的生活。其女儿后来也上了大学。但是好像有点眼高手低,几次考研失败,也颇有波折。后来也面对现实,开始找一般的工作,自谋生路了。
二姐的两个儿子都读了中专。毕业后先到深圳一起谋生。老大比较老实,找了一个自己短暂开电脑培训班时认识的外地打工妹,结婚并生养了一男一女。后来一直在深圳一家很小的港资企业做简单的电脑和其它管理工作。由于负担不起多人的生活费用,后来将老婆孩子送回老家了,在家乡读书生活,自己则一直在推迟彻底返回老家的时机。
二姐的小儿子则比较机灵一些,也在深圳找到一个一起打工的外地同事结婚,后来生养了两个女儿。通过社会上流行的夸大经历的方法,找到过一些比较高级别一些的工作,并做得不错。辗转几个地方后,还是又决定回老家从新开始过普通的生活。
二姐家后来由于所在地区被高铁用路征用,被补偿了专门建的高楼的公寓房子,使得他们除了老两口有一套房子外,每个子女都有了一套房。大儿子和小儿子为了子女能在市里更好的学校上学,变卖了分到的房子,在市里买了房。总之是全家都住了农村人一直羡慕的楼房,过上了比较舒心的日子。但是后来二姐夫身体出了问题。在这之前,由于他三哥夫妇要到市里住,陪儿子上学,而老太太坚持要住在老家,于是他二姐夫妇还陪老太太在老家住了不少年。
他二哥则性格表现的比较清高。小学后当时的运动开始,无学可上就在家务农了。为了找出路,他父亲找了一个以前全家接受其恩惠的木匠,让他二哥去学徒。当年类似的匠人是有行业规矩的,严格的师傅会对待学徒像对待家奴一样,要求其服侍师傅很多年后,才偶尔传授一点技艺。他二哥的性格在那样的环境下,导致其日子过得及其不堪。于是借一次帮人盖房从房梁上摔下受伤,他二哥在家休养若干时期后,就再也不去学木工了。不过毕竟跟师傅学过一段时间,并留下了一些工具,后来他二哥自己还是做过一些桌椅凳子箱柜之类的家具。而且他那位表哥自学木工活,应该是从他二哥那里得过指点或工具方面的帮助的,因为他们两个人同龄,小时候是常在一起玩的。
有一天他那位烈士堂叔的大儿子路过他们家(应该是专门绕路去找他二哥),叫他二哥一起去大队部(大队领导办公的地方)去,说是搬到他们乡的山坳里的铁路工厂给了他们村若干个招工的名额表格。那位堂兄因为是烈士子女被照顾,而被通知去领一份表格。他二哥于是跟着一起去了,并在领表时,也顺手抢了一份表格,填上了自己的信息。那次只有三、四个名额和相应的表格,都是照顾类似他堂哥那样的情况的。但他二哥已经强填了一份表格,那时印刷材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作废那份表格,那个名额可能也就作废了。而且他父亲毕竟当年在当地曾经是个人物,尽管当时已不在村里工作而是参与修建那个水库去了,但其影响力还是有的。所以村里干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顺水人情,把那份名额就让他二哥占去了。他二哥对自己抓住机会改变命运的这一自己历史上的重要事件,是很自豪的。这是他二哥这边多次说过的故事。后来有一次他二哥与他三哥闹矛盾时,他三哥翻出多年的老黄历,说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版本的故事。他三哥说,其实那个名额是老父亲靠关系争取来的,并且一开始是要给老三的,因为老二已经得到过一次学木工的机会了。是老三考虑老二当时在逃避学木匠,没有其它出路,所以把机会礼让给老二了。不过他三哥的故事是一次性的孤证,不像他二哥的故事是反复多次在不同场合都讲过的,尽管他二哥的故事有些环节似乎也缺乏严密的逻辑性和完整性。
他二哥当工人后,早期曾经很活跃,能写会画,又能吹拉弹唱,于是很快入团担任团干部,并数次被送到外地老的兄弟工厂培训实习。因此他爷爷和堂爷爷、父亲和舅舅、以及他母亲与他三哥和他,分别都去探视而顺路游玩过南京等地,开眼界看了当时中国最宏伟的第一长江大桥–南京长江大桥。他在南京中山陵时,还因为兴奋地在阶梯边缘跑,在大人喊他别摔倒时,不出意外地摔倒了,弄得满口的血。他甚至认为自己门牙一直有点不正就是那次摔的。多年后他带、八岁的的儿子在迪拜的沙漠玩时,他儿子也曾兴奋地从沙坡上往下跑,喊着“冲啊”,结果没等大人警示,摔了个满嘴沙子,他赶紧冲过去用随身带的矿泉水冲洗很长时间才冲洗干净。当时他就联想到他自己在中山陵的摔倒。孩子总是难以把控自己的能力和想做的事之间的匹配度。有时人需要很多次的试错和经验教训,才能达到掌控自如的地步。
那时他二哥经常带工厂的同事、也变成工人的原来的同学,到他家过农村人闻所未闻的周末。也经常在他学校放假时,带他去工厂玩、住。那时农村人洗澡不方便,要烧热水用大木盆洗,而工厂是有公共澡堂的。通常是凭工厂发的洗澡票进去洗。亲属们就会偶尔用他二哥弄到的洗澡票去那里享受洗澡。小孩通常是不用票的,所以小时候他常跟他二哥去澡堂洗澡、泡澡。他甚至用毛巾拍打干头发、梳头的方向,都是无意识的照着他二哥当年的式样做的。那时的农村生活是很艰苦的,很少吃到肉。到了他二哥工厂的食堂,就能吃到肉了。那时还会经常有从他二哥食堂带回家去的大肉菜包子。他在他二哥那里住玩时,他二哥上班了,他有时就在其宿舍翻看他二哥和其同宿舍的其他人当时看的一些书籍。那时生活条件好的人家才能买的起自行车。他二哥经常骑着一辆可能是属于工厂的自行车,从工厂来回家里。他有时会坐在他二哥骑的自行车的前杠或后座上,感觉是很拉风的。
他二哥的顺境也因自行车在其二十多岁靠后时戛然而止。当时他二哥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宿舍,路过一个山坡,往下快速骑行时,撞翻了一个年近退休的老工人,没救活,死了。因此他二哥被拘留了一段时间。那是他记忆里家里发生的一个大事。他还记得第一次听到他母亲用当地流行的哭调(有一些简单重复的旋律)哭了很长时间。受害人江苏老家的家属还到他们家去过,好像当时很气势汹汹。好像当时也赔了人家一些钱。
当时正是那个工厂的创建初期,他二哥空出来的位置很快被等在他后面的人填赶上去了。当时有个跟在他二哥后面最近,关系“最好”的工友(甚至有段时间这个工友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弟弟,也跟他一起在工厂玩的很好),迅速取代了他二哥,成为他们所在车间冉冉升起的明星,并不再理睬他二哥。从此以后,他二哥就整个人消沉下去了很长时间,不再追求上进。后来年纪大了,才又正视现实,也愿意当班组长之类的工作,但终其一生,只是做了普通的工人。与他二哥当时差不多时间进工厂的几个本来比他二哥能力差的工友(包括那个原来最好的工友),则后来有的被提升成了工厂的中、上层领导(厂工会主席、副厂长之类)。也是命运弄人,让人想起不胜唏嘘。不过他二哥后来说起那些人的子女,好像都不成器,没有他二哥的两个子女在外出息的好,也算是心理上得到了一些平衡。
他二哥后来在改革开放后,工厂提升职工文化水平时,以小学生的学历,参加中学生的学习考试,成绩较好,尤其是作文被表扬,又让他二哥高兴自豪过一段时间。他二哥当年曾经订阅过一些报刊杂志,包括小说刊物,曾经也让他受益不少。他二哥还曾经谈到过要上职工大学的事,但没有实现,最后也不了了之。
他二嫂是当时常住在他们村的石片厂、从江北的外县来砸石头挣钱的一个中年妇女介绍的其亲戚。可能有点与他二哥相反,她二嫂一直积极要求进步,是当时少有的入党的年轻女性之一,但却也耽误了自己的婚事。当时确定婚事后,他二嫂来他们家玩、住时,被发现是少有的年轻女性吃饭时还会喝一点酒,并且与人拼酒时气势还不让须眉。他二哥与他二嫂结婚时都接近三十了,是当时的大龄晚婚青年,他二嫂还年长一点。二人婚后几年先后生下一儿一女。由于当时是独生子女的政策,生女孩时属于超生,不过当时处理没有后来开除那么严重,只是被罚了一些款,并影响了他们的工资(降级、后来评级时受影响)。他二嫂当时有其自己母亲帮助带小孩,有两个孩子后过了一段时间才搬过来随夫。她母亲一开始就对他二哥清高不务实的作风看不惯,并公开表示出来,跟着过来帮着带孩子若干年,也与他二哥关系不太好,后来值得临死前不久才回到老家江北去了。
他二哥与二嫂都是对孩子非常尽心尽力的人,他们的一对子女小时候也被养育的很好。当时走到任何地方,无论是农村、城镇还是大都市,都显得非常活泼可爱,招人喜欢。为了让孩子能高考发挥好点,他们两个孩子都是离开住家附近的学校,在市区租了房子,上的市区的高中。
男孩据说由于父母每天早上送去好吃的营养物,高考前成了一个大胖子。后来上大学感觉自卑后,发愤每天早晨跑步,成功地减肥几十斤,恢复了比较正常的体重。男孩首考就成功,还是家族后面第一个步他后尘学法律的,尽管本科上的是比较一般的学校。大学毕业时也想过出国留学,并且考过托福,也被一些美国学校录取过研究生,但是由于没有足够的奖学金,后来慢慢就放弃了那条路。到京城经过一番波折,吃了一些苦头,读了与他同校的研究生,后来当了法官,沿途他都尽量地提供了一些指导和帮助。这个侄子在读研究生期间与一个本身学习经历一直非常顺利的女同学谈了恋爱,并经过一些波折后结婚生女。后来由于两人都是法官,经商量后,由其媳妇下海当了律师。过上的其实是不错的生活。他们的小女孩也长得非常敏感、聪明。
他二哥家的女孩经过一次高考失利,复读后也考上了大学。毕业时他本来是请一个朋友安排在北京做前台工作的,结果朋友说正好上海有位置,就到了上海工作。这个侄女比较老实本分,去了后就一直在那里规规矩矩地做文秘性质的工作。由于是外企,生活也还不错。后来与追随其到上海的同学结婚了,并生了个性格活泼的女儿。这个侄女后来觉得自己一直没有大的出息,就把全部希望倾注在女儿身上,结果被公司认为影响了工作上的进步,所以后来也友好地离职了。其女儿倒是很争气,三、五岁时就表现的很聪明伶俐,跟在外公后面,听着外公手机里的黄梅戏,以及外公用二胡拉的黄梅戏,无师自通地能大段大段地哼唱出很多出黄梅戏的折子戏。他觉得可以考虑往专业方向培养,可是年轻的妈妈却世故地说,那种寻求走艺术道路的独木桥太难走了,不能真当谋生手段。
他二哥与二嫂自己五十多岁后就早早提前内部退休,在老家、儿、女分别所在的地方之间来回转。尤其是有一段时间,在轮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需要回到老家去照顾年迈的老母亲。他们在社会上基本是无欲无求,平平淡淡地过着老百姓甜酸苦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