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玄妙学院北门口,一辆精钢双辕马车车轮滚动,向东缓缓驶出。
赶车的是位青年男子,只见他脑袋滚圆,头发仅有半寸来长,肥硕的肚子塌在大腿上,少说也有百来斤。此人正是玄妙学院的总管,王根宝。
车厢两米宽,四米长,由纯钢打造。车厢内几无装饰,只在左右开了两扇窗,底板上铺了层厚厚的软垫。
丁三辰盘坐在车厢左侧,他的对面则是灵松与冰仪。
然而丁三辰一直低着头,另两位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三人无话,车厢内一片压抑的气氛。
昨晚丁三辰与望月千一同赏水赏月,一同舞剑,直至凌晨时分才肯分别。虽然丁三辰对实力提升有着无限的祈望,可就在昨晚,于望月千身旁,丁三辰的执念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他希望时光就此打住,他希望世间只剩两人,他和她。
梦境美妙,现实残酷,明知美梦虚幻无凭,可人们依然乐意醉死其中,丁三辰也不例外。此刻的丁三辰百爪扰心,如果有得选择,如果能让他和望月千在一起,就算穷困潦倒,就算默默无闻,他也愿意。
冰仪双目紧闭,她心知丁三辰此番外出修行仅仅是个开始,更多未知的磨难还在后头,犹如天道不可逆。纵然冰仪心有所虑,她也必须让丁三辰跨出这第一步。
灵松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他对丁三辰未能给出他所满意的“习武初衷”一事耿耿于怀,可他又无法反驳冰仪的言论。万般无奈之下,灵松拨开葫芦嘴,一仰头,喝了好大一口,之后长长叹出一口气。
......
马车向东行驶了两刻钟,继而南下,一个时辰后马车停止,王根宝的声音传到车厢内:“已经到玄妙镇外头了。”
三人闻言下车,驻足于车旁。
冰仪望向灵松,道:“前辈,我且送你到此处。”
灵松行单掌礼,道:“多谢冰仪堂主相送。”
冰仪还礼,接而看向站在灵松身旁的丁三辰,冰霜的面容露出淡淡微笑,道:“三辰,此次修行,一切都得听从这位老前辈的话。你万不能偷懒,等到你归来之日,我可要检测你的修行。”
丁三辰重重应诺道:“是,冰仪大师。”
冰仪点了点头,道:“二位上路吧,还望一路顺风。”
王根宝也跟着道:“一路保重。”
他瞧向丁三辰,想说些临别之辞,无奈嘴拙,唯有目光相送。
灵松与丁三辰坐到马车前室,长鞭扬起甩下,双马齐鸣,向南奔驰。
“冰仪大师,你说这位老前辈真能让三辰拥有内气么?”王根宝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土,问道。
“能。”冰仪目露坚毅之色,“一定能。”
王根宝见冰仪说得如此坚定,心下一惊,又问道:“恕我冒昧,不知这位老前辈是为何人?”
冰仪淡淡道:“他就是,灵光门四大神僧之一的,灵松!”
王根宝听后倒抽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意找来扫地的大爷竟是这等身份,当下不敢再多问。
※※※
马车向南疾驰,没多久便从小道并入官道。
这是一条可供两架马车相向行驶的泥土道路,两旁皆为农田,每隔两三里地都会种有槐树。
时值盛夏,外出的行人大多会起个大早,趁凉赶路。此时已是巳时两刻,灼日高悬,泥路被烘烤得几欲冒烟,除了个别骑着马匹、毛驴等牲/畜的人敢“顶风作案”,其他行人皆躲到槐树底下纳凉。
树荫下的那些汉子或赤膊,或穿了件粗布褂子,或坐或躺,或横或竖,怎么舒服怎么办。
他远远看到一辆锃亮的双辕马车奔腾而来,眼珠直直盯着,待到马车从他们身旁驶过,扑得他们一脸土,他们就会呼地站起身,捡起石子丢向远去的马车,并破口大骂道:
“老子去你大爷!”
“他奶奶的,开这么快,忙着投胎啊!”
“你爷爷的,有几个臭银子了不起啊!”
......
丁三辰听到那些骂声,没有一丝怒意,反而打心底认为他们骂得好,并且为自己所做的“为富不仁”之举感到羞愧。
他看向一旁的灵松,只见灵松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提着酒葫芦,饶是悠闲惬意。
丁三辰问道:“大爷,他们骂你,你不生气么?”
灵松瞅了瞅丁三辰,反问道:“他们也骂你了,你怎么不生气?”
丁三辰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穷苦人,我能体会到他们的苦。”
灵松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穷苦人?”
丁三辰答不上来,隔了片刻,说道:“大爷,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又是何身份。连冰仪大师都叫你前辈,难道你过去也是一位堂主?那你一定和开元真人很熟吧。”
灵松一听,微微一愣,接而大笑起来。
丁三辰满脸疑惑道:“大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不知者无罪。”灵松摆了摆葫芦,笑声渐敛,“我非但不是玄妙门人,还跟玄妙门有些过节,甚至......还跟开元真人交过手。”
丁三辰心知大爷武功高强,但他万没料到大爷竟和开元真人交过手。
“开元真人当世第一,大爷能和他交手,岂不是天下第二、第三的人物了?”想到此处,丁三辰身子不由得一震,惊讶地看向灵松。
灵松抿了一口酒,继续道:“我从小就在灵光门当和尚,有个法号叫‘灵松’。后来我不当了,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灵光门?”丁三辰浑身再为一震,小声道,“那可是玄妙门的禁词!”
灵松笑道:“是啊,玄妙门为武林正道领袖,被它视作禁词的灵光门是邪门歪道,我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灵松凑到丁三辰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怕么?”
丁三辰愣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怕。”
灵松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