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神仙。”</p>
“大千世界，肉眼凡胎，他怎么可能是神仙？”</p>
“哼！就是神仙，他说自己是临江而立的仙人。”</p>
“...临江仙？”</p>
“嘻嘻，连你都知道我爹啊。我说他是仙人，你还不信。”</p>
闵诚谨哭笑不得，盯着绿衣小姑娘沉默许久，过了会儿，口干舌燥的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p>
“谢郦，嘻嘻，岛上的人都喊我郦姬。”</p>
天道无义，造化弄人。</p>
傲游天际的雄鹰，最终会疲惫落下吧。纤尘不染的白云，最终会黯淡，含了越来越多的泪，再也飘不动，然后留在天涯一角吧？或许有一天，以剑为生、以道为命的少年，立志高远、仗剑天涯的顽劣少年，会终老于某地？</p>
如五柳先生所言：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p>
可他是闵诚谨，他会么？</p>
几人随着虞夕，缓缓走进了一处荆棘丛中。</p>
荆棘密布，藤蔓障眼，路径也是越走越窄，越行越险。待走到浓叶蔽日，不见阳光的处所，曲径通幽，恰见洞机。只见一片简陋的空地，上面明显灰暗的一块儿寸草不生，显然经历了长期的篝火焚燃。高大稀疏的木桩围成篱笆，篱笆里空无一物，只有两座低坟，一间搭建简单的木屋，岌岌可危，仿佛经不起半分风雨飘摇。</p>
“小兮，这是哪啊？”仇天环视着四周的萧索，一如灾厄之后的杏花村，触景伤情，一片伤心回忆，难以言表。</p>
“我自幼长大的地方。”虞夕凝望着远方，坦然而立，不悲不喜。只是那耸动的肩膀，颤抖的声音，昭示她抑制的悲伤，像泛滥的洪水，冲刷着坚固的堤坝。</p>
“你，和谁？”仇天凝视着虞夕漆黑的眼睛，声音也缓缓颤抖起来。</p>
虞夕冷冷一笑，嘲讽道：“还能有谁？我和喵喵。”</p>
冷冰冰的笑，含着阵阵彻骨的冰寒。</p>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悲伤像洪波巨浪一样。没料到，虞夕面对的，却是整个海洋。</p>
杏花村毁了的时候，他撕心裂肺的哭，痛彻心扉的喊。而虞夕，淡然，仿若无事。他以为，是她天性薄情，以为她不懂世事。</p>
原来，她已曾经沧海。</p>
仇天望着缄默不语的闵诚谨与郦姬，又看着消瘦孤寂的虞夕，突然扑了上去，紧紧的将虞夕揽住，抽噎道：“小兮，我说过，你是我弟弟，就是我一辈子的弟弟。从今以后，无论何事，我陪你面对！”</p>
虞夕被他紧紧的抱着，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她心里如小鹿跳涧一样，扑通扑通的乱跳，不多时已满面红潮。心里什么孤独什么伤感，尽都化在仇天胸口溢出浓厚的男子汉气息里。待仇天松开怀抱，才一阵酥醉，大梦初醒，又觉失落与空虚，躲过仇天清澈的眼眸，一个人踉踉跄跄往木屋旁走去。</p>
仇天微微察觉到一丝异样，却难以言明。倒是闵诚谨知道其中隐情，在一旁邪邪的笑了起来，声音好不奸诈。</p>
忽然，一声凄厉的风声呼啸而起，声势浩荡的冲来。</p>
仇天与闵诚谨匆忙闪开，闵诚谨下意识的拉了郦姬一把。虞夕却展眉欢笑，将手指放在略显苍白的樱唇上，吹了声口哨。山林里猛地窜出了一只雪白大虎，溺在虞夕消瘦的怀里，不是那喵喵还能有谁？</p>
郦姬生在孤岛海边，从未见过虎豹豺狼，吓得脸色发白，尖叫了一声扑倒在闵诚谨怀里。谁知喵喵通了人性，又兽性顽劣，待郦姬怯生生的扭过头，虎目圆瞪迎了上去。直吓得这绿衣女孩儿不省人事，倒在闵诚谨身上，昏死过去。</p>
闵诚谨摇了摇怀中的软玉温香，却无济于事。顿时，他脸青的如同霜打的茄子，尴尬怒恨，又无从放手。所幸仇天与虞夕正沉寂在各自的心事里，无人奚落他。</p>
虞夕抚着白虎的吊睛白额，像是春波撩荡着碧草，春雨轻润着禾苗，柔和温婉。</p>
一人一虎。</p>
宁而不寂，波而不澜。</p>
过了会儿，白虎欢畅的伸着懒腰，恰巧看到虞夕通红的眼角，禁不住悲鸣了一声。这一人一兽，无限凄哀...仇天与闵诚谨面面相觑，那悲鸣之声如一座磐石，重重压在心头。</p>
虞夕缓缓起身，止住了微弱的啜泣声，娓娓道来：“我四岁被祖父带到这里，还不懂事。只是依稀记得，父亲本是朝中重臣，却被奸臣谋害。后来，家中惨遭灭门，侥幸才与祖父逃过一劫。后来，大约过了两三年，爷爷为了保护我，被野兽咬伤，不治而亡。”</p>
仇天面色痴迷，喃喃道：“两三年，那时你才六七岁吧，如何能躲过大山里重重的险境呢...”</p>
虞夕一声苦笑，继续诉道：“后来，喵喵的母亲收留了我。可笑世人，各种慈悲面孔，到头来，还不如鸟兽深情！我跟着喵喵颠傻的过，食瓜果，饮雨露，甚至，偶尔啖食生肉。蛮夷的语言学了不少，竟一点点疏离了汉话。后来长大了，学会了生火取火，才脱离了那最苦的日子。</p>
后来，一群粗野的蛮夷男子将虎穴围得水泄不通，喵喵的母亲为了保住我们，竟被他们捉走了！后来啊...呵！”说到这儿，虞夕一声尖锐的冷笑，咬紧牙关，冷冷道，“我偷听到蛮子的交谈。你知道么？他们竟剥了喵喵母亲的皮，挂在祭台祭奠祖先，又放出血液，分享而饮。这，便是你说的真英雄，真汉子！”</p>
仇天被她驳斥的哑口无声，望着她通红的眼眸，一阵心痛，也无力去驳斥，只静静的听她倾诉。</p>
可怜！</p>
一双素手无人执，</p>
一片芳心无人识。</p>
一轮明月下，</p>
一人絮语一人痴。（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