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等的时候,陈翊琮从一直在这里服侍着的宫人口中知道了大致的情形,原来下午张守中来呈报之后,皇上就一直不太好,连在睡梦中都在惊呼“金人打过来了”。
陈翊琮听罢,便猛然想起了皇爷爷大行前对自己的叮咛,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进了屋子,甄氏和几个太监都在御前照顾着,还有几个大夫在一旁拟方。
透过御塌上的纱帐,陈翊琮看见父亲正躺在那里。
甄氏回过头来,见陈翊琮已经来了,便俯身在启泰帝的耳边轻声低语。
启泰帝慢慢睁开了眼睛。
陈翊琮愣在了那里——前后不过几个时辰,父亲的脸已经露出了下世的光景,连日的辛劳已经让陈翊琮变得有些麻木——自从皇爷爷去世、他死里逃生之后,他的生活几乎就被监国的事务填满,完全没有空闲去想别的。
而此刻,所有千头万绪的朝务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父亲的目光投过来,让陈翊琮心中升起一阵荒凉。
甄氏忍着眼泪,向着陈翊琮招了招手。
陈翊琮喉咙动了动,跪在了启泰帝的面前。
太医门稀稀落落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
启泰帝推了推甄氏的手,“……你,你出去,让我……让我和琮儿,单独……但一会儿。”
甄氏怔了一下,但还是慢慢起身往外走。
陈翊琮有些本能地害怕起来。
是在怕什么?陈翊琮说不清楚,这种害怕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让他有些不敢面对眼前似乎是很快就要撒手人寰的父亲。
他害怕要一个人面对这件事,尽管他曾经在心底把这个爹推翻驳斥了不知道多少次,就好像自己和父亲就在站在天平的两头,在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能够承担得起父亲所有的诘难、期望的时候……
父亲忽然就要从天平的那一头跌落了。
陈翊琮慢慢靠近床榻,启泰帝就在这时,倏然握住了他的手。
……
甄氏在偏殿垂泪,她只点了一盏桌上的烛等,整间屋子都昏暗极了。不一会儿,陈翊琮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
甄氏微微怔了一下,“你怎么出来了?”
“父皇要和我说的话都说完了,”陈翊琮低着头道,“张师傅和孙师傅刚刚进去了……我来这儿看看母后。”
甄氏哽咽地叹了一声。
“……都说了什么?”
陈翊琮目光落在地上,“他说我要担好责任,今后天下的担子要我来挑……”
甄氏的眼圈立刻红透了,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没有再看太子。
“……他还说,让我不要怪他,求我原谅他。”
陈翊琮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带了些微的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对自己说这些,尽管这几年中,自己确实有了一些忤逆之举,但他从来就没有在心里怨恨过这个父亲。
又或者是说,自己曾在不经意间,做过什么自己都没有留心到的举动,才让父亲有了这样的担心?
“母妃……我……”陈翊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忽然满心自责,如果知道分别就在今日,他一定会再花更多的时间陪在启泰帝的病榻前。
甄氏低下头,将脸埋在了双手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