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朔,帝升南宫,大会文武。
董卓一身锦衣大褂,傲然端坐在銮殿龙椅之侧,身旁,吕奉先持方天画戟瞩目警觉,统束一新的宫中禁卫,个个披胄戴甲、磨刀霍霍。
如此狼环虎伺之下,百官自是心中惴惴对逾越礼数之举,敢怒而不敢言。
待肃静之后,董卓一声轻笑,乃命人宣读早已拟毕的策文,念道:“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有忝大位……”
董卓这厮,真要废帝!
石破天惊之举,顿时引得人掩面非议。
掠过众人时,董卓的眼神闪过阴厉,今日一早请道人占过卜,那卦象上说,大吉,宜升迁更替……如此看来,一切自当水到渠成,大喜之日,皇帝刘辩废也得废,不废也得废。
按说何进对自己有恩,可暗诏诸镇勤王,却独不传书自己,阴差阳错至此,董卓心中也不知该怨恨还是该感激。
不过,刘辩虽有何家血脉,却是何家兄妹伙同宫中阉宦害死了大将军,行废立之事,自己也算为大将军报了仇、雪了恨……
何况刘协既然年幼有雄姿,且董氏一死,无甚凭靠,董卓再自认外家也就名正言顺,甚至,刘协与孙婿刘诚还有些瓜葛……
反正,董卓也说不清楚,但行事坚决,撼不可动。
一切,或许只为富贵,又或许只为证良家子亦可登堂入室。
董卓处之泰然。
岂料策文尚不及读完,便有人殿内高呼,“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
众人一惊,竟是前交州刺史、光禄勋丁宫挥舞手中象简,直击董卓面门。
那象简不偏不倚,正好啪一声砸在董卓额头之上,只是力道有缺,弹落身前时,未伤得了人分毫。
左右近卫抽刀出鞘,大殿里气氛为之一滞。
董卓摸摸前额,又扶正发冠,怒极反笑,“好!那某今日,便成全你匹夫气节,遂了你的愿!”其后,喝武士仓皇拿下,不顾百官求情,牵出斩之于殿外。
咔嚓一声,人头滚落,丁宫至死尚且咬牙切齿。
董卓张狂,环视一圈又道:“诸公可还有人有异议?”
一帮三公要员听得丁宫破口大骂之声戛然而止,皆缄口不语,倒是越骑校尉、汝南伍孚忿其凶毒,他着小铠,怀利刃,箭步上前欲手刃国贼,不想被吕布一戟荡开,颓然坐地。
董卓后怕之余,急呼左右杀之,大诟曰:“虏欲反耶!”
伍孚披头乱发,大笑骂道:“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言未毕,便已被乱剑砍死,血溅当场,脏器满地。
见再无人造次,董卓一抖披肩,叱左右扶帝下殿,那刘辩早吓得屁股尿流,赶紧解下玺绶,北面长跪,称臣听命。
李儒见大事已成,忙唤人去请陈留王登殿,自己,却悄然退出大殿,携兵甲直奔永安宫而去。
……
永安宫少了宫人,显得格外宽敞。
此刻,除了常年摇曳的灯火,便只有太后何莲与刘辩的新妃唐氏两相顾怜。
那唐妃俯在桌上哭哭啼啼,正想宽慰,不想抬头之际,哭花了装束的脸却与死去的陈美人有几分挂相。何莲吓得手一缩,突然想起刘宏曾说过,那些死了的冤魂一直云绕在永安宫里不舍得离去……
先帝定在笑话自己。
何莲打起精神,暗道,一切都是为了辩儿!若是再有一次,自己说不得还是会重蹈覆辙,又哪里有错?唯一偏离了预想的,怕是终归不该过于亲信宦官。
也不去劝阻抽泣的唐妃,何莲觉得心烦,起身,迈步出殿,高阶之下,正好俯见李儒拾阶而上,匆匆前来。
她道:“你便是李儒?”
李儒抬头,举止还算恭敬,答道:“回娘娘话,微臣便是了。”
何莲不无嘲弄,“李大人果然生得七窍玲珑,如此说来,早伏城外,趁乱夺权,都是计出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