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我……我不能……啊啊啊啊啊啊！】
我无法形容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光是产生解读眼前画面的念头，我的理智都会在大脑的尖叫声中飞速溶解，好在这不是我第一次与“超越之物”直接对视，在被传送进莫比乌斯球的那个时候，我就在登上“阶梯”直面“永恒”之前，稍微窥探到了几眼藏于世界的阴影之下的另一个次元。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直面着眼前令人发狂的“异常”，逐渐平静下来的我挑衅似的扬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我感到“异常”中的某些东西对我产生了兴趣，幸运的是，赶在对方嚎叫着要将我的意志，我的灵魂，我所有的一切生吞活剥之前，画面一闪，我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代替了那一片不可描述的混沌，出现在我眼前的东西换成了一大团金黄色的，像是蜂蜜一样的胶状体。
【这是什么……又是新品种的怪物吗？】
虽然对方看上去没什么危害，但我绝不可能对它们放松警惕，关掉了响彻机舱的刺耳警报后，我开动lv的引擎想要脱离胶状物的包围，怎奈何lv这样的工程机体没有喷射背包一类的东西，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我果断弹开了驾驶舱上的舱盖，抓起手边的工具包和后排抖成一团的郁亚从快要被胶状物吞没的lv中钻了出去。
【我的老天……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于一个地下仓库一样的场所，目力所及，到处都是那些金黄色的胶体，根本没有能让人喘息的落脚地，好在那些胶体并不像流沙或是沼泽那样会让人陷入其中，事实上，它们就像果冻一样，只有类似lv这样超过了承重范围的物体才会遭到它们的吞噬。
【不但看起来像果冻，连摸起来也像么……】
我试着采集了一点胶状物的样本，过程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被我挖出的黄色胶体软软的，滑滑的，凑近一闻还有一股清甜的香气，要是换个正常一点的环境，我说不定就把它们吃下去了，而事实上，这些黄色胶状物也确确实实的在诱惑我吃它们，最明显的证据就是，闻到胶状物的气味后，我的大脑产生了强烈的进食欲望，那种让人眩晕的饥饿感，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几次。
【邪魔外道！】
最终，身为资讯聚合体的我，克制住了自己本不该有的食欲，但我背上的郁亚就没那么坚强了，在小普罗米菲的提醒下，我惊讶的发现这个满脸泪痕的傻丫头居然趁我弯腰采集样本的时候偷偷的抓了一点胶状物塞进了嘴里。
“快吐出来……快！”
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我抓着郁亚使劲摇晃，吓得那丫头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对女孩子的眼泪无计可施的我只得改变主意，抱起她开始四处寻找仓库的出口。
幸亏有先行者在仓库的天花板上设置了很多指示标记，我这才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向上的天井。
通过天井的梯子爬出了那个快被黄色胶状物填满的地下室后，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但很快我就发现，现在根本就不是松懈下来的时候。
【居然有这么多时空裂缝……】
看着眼前被大大小小的时空裂缝切割得光怪陆离的通道，我皱紧的眉头怎么都舒展不开。透过那些裂缝，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其他时空的场景，但无论那些裂缝后的世界是先进还是落后，是光亮还是灰暗，是生机勃勃还是死气沉沉，裂缝本身对我来说依然是极端危险的东西，任何不经意的触碰都会给我带来永久性的伤害。
【可恶，这不就跟走雷区一样吗？】
我随手抓起脚边的一根铁杆，像盲人一样的探索起眼前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好消息是，从异时空的景象来推断，我很确定自己现在正身处于目的地蜂巢大楼之中，坏消息是，除此之外，我根本得不到其他任何有用的情报，而且我身边的郁亚和小普罗米菲都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提供任何帮助。
“爸爸在哪……你到底是谁……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呜呜呜呜呜……我想回家……呜呜呜……”
拽着我衣角的郁亚哭哭啼啼的，老是在问一些我也想知道的问题，幸好有小普罗米菲一直在帮我安慰她，不然我迟早要被这小妮子折磨得失去理智。
“刚才我们遇到的那种……有机物，废都里的人好像管它们叫‘丰灵’。”
在用好听的歌声将郁亚哄得稍微安静了一些后，小普罗米菲联通了我耳朵上的通讯器。
“它们靠分解无机物来自我增值，而且似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用来食用的。”
“……别说了，我不会吃它们的。更别说那些鬼东西才刚刚吞了我们的lv了。”
“说起lv……我的本体，跟它一起消失了呢。”
说到自己的“本体”，原本只是个交互程序的小普罗米菲话语中明显流露出了失落。
“还说想更新一下程序，以更健全的姿态来帮你的，对不起，希鲁……果然我还是太没用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普罗米菲，再说了，你的本体也没有全部消失啊，之前下载进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五，布雷特纳那边不是还有百分之三十五吗？”
“……说的也是，但我还是觉得好难受。其实刚才在lv被吞掉之前，我将一部分数据从机载电脑里抢救了出来，但关键的东西都来不及传输，那些公式也没能全部完整的保存下来。”
“你能看得懂那些公式？”
“只懂一点点。”
“一点点也行，那些公式是用来做什么的，简单跟我说说吧。”
“简单来说，是用来计算维度的运动方向和相应角速度的。”
“……完全不明白，能再简单一点么？比如说，知道了速度啊，方向啊什么的，又能怎么样？就能解除莫比乌斯球了？”
“唔……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只要让球体内部的维度向量跟外面的维度世界一致，困扰我们的维度断层就会消失。”
“还是好难懂啊……你这话的意思是之前有人通过某种方式让莫比乌斯球体里的维度跟外面产生了差异，所以才产生了断层？”
“嗯，怎么说呢，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不过实际发生的事情跟这个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好吧，原理什么的先放一边，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呃……改变球体内部的维度向……向量？”
“这个……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如果阿尔伯特当初能做到的话，没理由反过来会办不到。”
“说得没错，没理由阿尔伯特这个资讯聚合体能做到的事，我会做不到，按道理来说，我可是比他还要高级的存在呢。哈哈哈”
我摸着自己的脑袋傻笑了起来，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比阿尔伯特更强，更别说比起他这个孤家寡人，我还有超级ai普罗米菲和‘执火者’布雷特纳的协助了。
【布雷特纳，你可别随随便便死了啊……】
一想起黄衣异端，我又不由得想到了沉睡在冬眠仓里的蕾拉和克罗艾。现在除了夏恩和斯特劳斯以及诺艾尔队长以外，其他所有被困在莫比乌斯球里的16th成员都有了着落。而那三个行踪不明的人，我猜他们也肯定都跟这座“终焉之塔”脱不了关系。
【总之现在先想办法往上爬吧，感觉上面一定会有我要找的东西。】
不管是维兰还是布雷特纳，他们的回忆都将问题的答案指向了蜂巢大厦的高层，所以那里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了我前进的目标。
当然，对未知的探索必然不会一帆风顺，没过多久我就悲哀的发现，想要继续往上走，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比“登天”更难。
【先是伊泰利尔和军团……接下来就是机天使和线之巨人了吧。】
大楼里遍布着时空裂缝，被丰灵侵占的空间也远远不止一个地下仓库，在这栋可怕的建筑物中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更恐怖的是，除了这些不会主动出击的“陷阱”之外，“蜂巢”还聚集了你能在废都里见到的几乎所有不可思议的危险异种，那些东西就好像被这里的什么宝贝吸引了一般，像幽灵一样的不断在倾颓的楼层间徘徊逡巡。
【伊泰利尔会被军团攻击，同时也会攻击军团，但它们不会理睬机天使。机天使什么都不理睬，而军团什么都会攻击，除了那些按照预定路线移动的线之巨人之外。最后线之巨人似乎只对自己移动路线上的物体有兴趣，只要不招惹它们，就不会遇害。】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我简单的总结出了各个物种之间的“外交”状况，值得一提的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机天使的真正面目——一种有着球形关节的表面无比光滑并且腰上还长着小翅膀的像是木偶一样的人形机器，它们平时以某种不科学的方式漂浮在半空中，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迅速翻开光滑的外壳伸出一大堆机械与血肉混合的恶心触手来进行反击，那些触手的尖端会形成各式各样的工具，轻易就能将威胁它们的东西大卸八块。
【这里的机天使好像没有外面废都里的危险啊……】
拟态成了叛军守卫的伊泰利尔有着压倒性的火力优势以及与被拟态的人类近似的智力，而军团则有无穷无尽的数量和神出鬼没的特性。相比起这些真正的“怪物”，三三两两分散行动的机天使简直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看来只要不吃脑波入侵这一套，机天使就凶不起来，而以伊泰利尔为首的异次元造物，显然跟我熟悉的那个脑波网络扯不上什么关系。
【所以这些该死的机天使是专门造出来猎杀类似人类这样的智能生命的无人兵器？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手段啊。】
看到行动笨拙迟缓的机天使像羊入虎口一般不断的被蜂拥而至的“军团”围攻啃食，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只可惜军团对这些机器杀手流线型的躯壳毫无兴趣，每次都只是在夺走它们的数据单元后就一哄而散，这使得受害的机天使很快又会被它们的同类修复。
【好一个生态平衡……】
因为不会被伊泰利尔攻击，被军团袭击的机天使又不会彻底完蛋，所以机天使的数量永远也不会减少，而只会模仿不会思考的伊泰利尔天生就是军团的克星，军团从它们那里什么都没法夺走，要不是拟态成了人类的伊泰利尔用人类的武器同样也没法对本体是纳米机器的军团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害，那些漫天飞舞的绿色恶魔说不定会成为这里最先出局的选手。
【到头来只有线之巨人是绝对的例外吗……】
无法伤害彼此的异世界造物们，互相再怎么攻伐，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对它们来说，只有遭遇了线之巨人才是真真正正的灭顶之灾。那些无法通过除了肉眼之外的其他方法“观测”到的巨大怪物，会无情的破坏移动路线上所有的“障碍”，好在线之巨人的数量非常稀少，移动的路线又十分固定，所以它们的存在也没有对蜂巢里的生态造成太大的破坏。
【……这么看来，只要跟着那些巨人走，就不会被其他的怪物妨碍了。】
线之巨人移动时的动静一点不小，它们的移动路径也很好辨认，即使是我这个新来的，也很快就摸透了这些家伙的行动规律。挡在巨人面前无疑是自寻死路，但跟着它们移动就远没有那么危险了。除了能狐假虎威的靠这些鬼东西来震慑对我们图谋不轨的各路宵小之外，它们走过的路径上也完全没有丰灵或是危险的时空裂缝存在。至于是它们也怕受到时空裂缝或是丰灵的伤害才特意绕开了它们，还是这些怪物强大到在移动前就已经清除掉了那些东西，这就不是我现在应该去关心的问题了。
“听我说，郁亚。”
在带着身后的女孩躲进了一间无人的小房间后，我蹲下身，向她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等会我们要悄悄的跟着怪物移动来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能抬头去看怪物，像你这么勇敢的孩子这么简单的事情应该能做得到吧。”
“我会努力……但我们为什么要跟着怪物移动啊……爸爸到底在哪里……其他姐姐们呢……我好饿……我想回家……”
“我这就是在带你回家啊，傻孩子，你不想见你爸爸了么？想的话就乖乖按我说的做，不然我们就永远也没法回家了。”
虽然我在某种程度上能应付得了线之巨人的威胁，但可怜的郁亚依然是我的软肋，当然，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蒙住她的眼睛，堵上她的嘴，再把她绑到自己的背上这样简单粗暴的做法，不过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听取了小普罗米菲的意见，给了这个爱闯祸的小姑娘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
“你是说……只要跟着怪物，就能找到爸爸了吗？”
“嗯。”
“那……那也能找到妈妈么？”
“……或许吧。”
“鸣姐姐呢？”
“……”
“鸣姐姐已经死了，对不对？她再也不会来接我了……我……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对不对？”
“这个……”
看着郁亚那双随时都会涌出泪水的大眼睛，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应对，以郁亚的年纪和废都严酷的环境，她应该已经对“生”与“死”这类概念不怎么陌生了，告诉她实话无疑只会打击到她幼小的心灵，但说谎骗她也有弄巧成拙的可能。
【小孩子真是麻烦啊……就不能直接克隆二十岁的克罗艾吗……果然还是把她绑起来算了。】
无法继续沟通下去的我只能选择动粗，但在我真的从工具包里取出绳子之前，小普罗米菲跳出来阻止了我的行动。
“鸣小姐没有死，只是累了需要休息。”
依然穿着校服的超级ai开口温柔的安慰了无助的郁亚。
“别担心，好好跟着希鲁哥，你很快就能再次见到她了哦。”
“你骗人，鸣姐姐明明被打中了好多枪，流了好多血，她……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没有哦，她一定会醒过来的，你忘了你爸爸什么东西都能修好了吗？那点小伤不碍事的。”
“对哦……爸爸什么都能修好……只要爸爸还在，我就一定能见到鸣姐姐了！”
原本心情十分低落的郁亚，被小普罗米菲三言两语就鼓起了干劲，看到重新恢复了精神的她，我不由得赞叹比起人类，还是ai更加善解人意。
“绳子不能解决问题，靠自由意志才能缔造出真正的未来。”
安抚好了小丫头，小普罗米菲转过身严肃的这么对我说道。
“请不要再去强迫或是伤害别人了，希鲁，这不是强者应该摆出的姿态。”
“要是我所有的敌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看着一本正经的小普罗米菲，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作为社会性生物的人类，有的仅仅是名为“自由”的幻觉，而这样的幻觉造就不出什么未来，仅仅只能制造一场又一场“低效”，“混乱”，“愚昧”的狂欢。
“说起来，普罗米菲，你还真是相信人类啊。人类在你看来毫无疑问是弱的那一方吧。”
“这是当然的，人类虽然弱小，但却蕴含着无限的潜力，我相信他们终有一天会突破自身的局限，进化成更加高等，更加先进的文明。”
“但你被设计制造出来的目的不是‘复仇’么？而且未来的你，你也见过了吧，你觉得你对人类的信心还能保持多久？”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我会努力让自己不要变成那副样子，那不是我所希望的模样……”
说到这，面露忧伤的小普罗米菲认真的盯住了我的双眼。
“所以，问我这些问题……是代表希鲁你想君临于人类之上么？”
“怎么可能，我既没有那样的野心也没有那样的能力，我只是……只是觉得越来越累了，人类也好，未来也好，这些都不是我该去关心的东西，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跟自己喜欢的人过完自己平凡的一生。”
“但你不是平凡的人类，命中注定要走上不凡的道路，当抉择的那一天到来之时，你还会不会坚持自己的本心，充满善意的，平等的去对待那些远比你弱小的存在？”
“哈哈，相信着人类，却在怀疑我吗？”
面对普罗米菲的质问，我露出了一抹苦笑，虽然是资讯聚合体，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么特殊，多么伟大的“高等”生命，我没想过要去代替什么人做出决定，更没想过要去主宰那些比我更弱的人的命运。如果真有那样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肯定会一笑了之，拍拍屁股转身离开。
“人类一定要走他们自己选的路，哪怕那是一条直通地狱的歧途……就把这当成我的回答吧。”
“呼……太好了，希鲁，我果然没看错你。”
听完我的回应后，小普罗米菲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看她那副样子，我反而开始好奇如果我说我要当“人间之神”，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了。
“希鲁哥，我们还不走么？”
还没等我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身后就传来了郁亚焦虑的催促。意识到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之后，我将工具包缠到腰上，一边向身后的丫头示意“现在就走”，一边带头打开房门，来到了外面。
【被破坏到这种程度了还没解体……果然已经完全不遵循物理定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