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蛊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想必那蛊虫也分三六九等,先帝所中的蛊虫与寻常尸仆的蛊也许有所不同。”
二人且说且行,转眼间已到青缃别院。书院大门紧闭,怀瑾携阮芾翻墙而入,他俩静悄悄回房,各自睡下。
翌日天明,怀瑾被院内读书声吵醒,少年起身见阮芾坐在案几旁,手里摆弄着一方血色石头。
“阮兄清早从哪淘到这一方玉石?”
阮芾笑着指了指案几,怀瑾这才瞧见,桌上摆着昨夜从百草庐偷出的锦盒。
“石头也可以入药?”
阮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轻掩朱唇道,“这哪是石头,此物名为霞精芝,芝形似云,乃是云精芝的一种。因它芝上染红,医典中并无记载,故而御医虽珍其稀有,却不知如何入药。芝本阳性,此云精芝上几抹红霞,更蓄天地间至纯精气,普通人食用必溢血暴毙,但屈兄现如今阴盛阳抑,服用此物正好压住神庭、百会、太阳三穴的阴气。”
“有劳阮兄,不知这霞精芝是煎服还是泡服?”
阮芾起身,将灵芝送到少年面前,道:“你袒身双手结联印,将霞精芝置于掌心,依魑魅呼吸吐纳,试试阴阳调和的法门。”
怀瑾按书生所说,周身罡气汇入丹田、聚而复散,却不觉有什么功效。阮芾从医箱取双层兽皮捻出银针,又道:“屈兄不必有所顾忌,任气息游走那三穴也无妨。”
怀瑾虽有顾虑,却仍将阴阳罡气散入神庭穴,至阳罡气顷刻间瓦解,神庭阴气反倒炽烈焚烧,在体外凝聚成护体黑炎。少年心想,灼伤柔荑的黑气恐怕便是这股黑炎。他刚想要提醒阮芾,却见霞精芝上两片红霞钻入双腕外关穴。怀瑾周身上下好似火烧,两股至阳罡气先是在奇经八脉间游走,继而汇成一股直冲至神庭穴。神庭阴气与这股阳气撞在一起,难分伯仲,霞精阳气仍不罢休,接二连三冲击神庭穴。阴阳气息每一次撞击,都好像当年凶手下蛊时那般剧痛,怀瑾咬紧牙根,双目突出,额上青筋几近爆裂。阮芾瞅准时机,三指拈针猛刺入少年神庭穴,书生这拈、刺、冲、按、收的针法一气呵成,怀瑾体外黑炎虽沿着银针喷涌而出,却未伤及阮芾分毫。少年神庭穴即开,霞精阳气趁势而入,与原本的阴气搅成一团。凡人虽本就孕育阴阳罡气,但无名阴气、霞精阳气却属外力,这两股气息将怀瑾身躯当做战场缠斗不息,可想而知,少年此时承受何等痛处。即便如此,霞精阳气仍源源不竭聚入怀瑾体内,阮芾如法炮制,连破百会、太阳二穴桎梏。赤红阳气追逐着黑色阴气窜了出来,红绳绕着黑丝,好似两条蛟龙盘在少年身边。怀瑾此时早已昏厥过去,仅靠两股气息支撑着身子。
阮芾见阴阳之气交战愈猛,忙后退数步。榻上帷幔自不必说,就连屋内书卷也被气流掀翻,整间屋顿时一片狼藉。书生隔着五步远,忧心忡忡,他只是遵循医理想到这救治少年的法子,却未料到怀瑾三穴阴气霸道若此,竟与天地精华难分高下。
“阮公子?”
阮芾听崔掌事在门外问话,许是这房内声响惊动了书院的人。事情至此,书生始料不及,若因此惹出些风吹草动,京城内魑魅纷至沓来,岂不坏了大事。阮芾故作大梦初醒,拉着长声道,“先生有何贵干?”
“林、倪两位公子来访。”
“烦您知会一声,阮某身子不适,请两位兄台改日再来吧。”
阮芾听掌事走远,这才稍放下心。他转身瞧向怀瑾,阴阳二气虽仍交缠在一起,却渐趋平缓,少年胸前黑丝颜色也淡了少许。书生此时反倒背脊发凉,有些后怕,若方才霞精阳气敌不过无名阴气,自己又已用针法强行打通对方神庭、百会、太阳三穴,恐怕怀瑾被阴气反噬,便会一命呜呼了。
阮芾心中正百转千回思绪良多,却听门口又有人喊道,“阮兄,大事不好了,你快出来说话。”
阮芾听话音,乃是会试中新结识的洛城举人倪峰。书生挠头,为何书呆子偏在这当口纠缠不休。阮芾又瞥了眼怀瑾,他听少年呼吸平稳,想来应无大碍,这才悻悻答道:“倪兄稍等,阮某这便出来。”
阮芾推门侧身出来,生怕门外人瞧见里面的狼狈。院内站着林、倪二人,倪峰略带不快道:“几日不见,阮兄与我等竟也摆起架子了么?”
阮芾也不理会对方酸腐气,拱手道:“好久不见。”
另一人摆摆手,“阮兄不必理会他,我这同乡就是喜欢挑刺。”
“林景旭,你说什么?”
阮芾见二人要拌嘴,忙插话问道:“林兄、倪兄,急匆匆找我何事?”
倪峰拍脑门道,“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俩今早去国子监寻个同窗,却听监生们议论纷纷,说你狂妄自大,丢了到手的状元也是活该。”
林景旭见阮芾听得糊涂,笑问道:“这几日是不是有人想要与你以文会友,却被阮兄拒之门外?”
“何拒之有。阮某这几日身体不适,又有故人来访,这才闭门谢客,怎么就成狂妄自大了?”
倪峰接道,“你会试中拔得头筹,又在四天前的诗会上大放异彩,让这些京城的监生们情何以堪。单单说你几句狂妄自大,已算是客气的了。”
林景旭又说道:“阮兄那日未见其人,却也是你的损失。”
“为何?”
“此人乃是洪武十九年会元,因倦于殿试褥节,现如今仍是贡士出身。但国子监几位先生极推崇其诗书文章,众监生更唯他马首是瞻。不知阮兄之前是否读过一篇《建章赋》?”
“难不成此赋竟出自他笔下?”
“正是。他也是听监生提起阮兄诗会上的妙言,这才动起相惜之情,却不想吃了你的闭门羹。我俩今早听监生复述,他回府后对下人道,‘此为我人生一大憾事,佘某姑且去宣政殿走一遭,会会这位才俊。’”
“此事确有阮某不妥之处,但这人未免有些小肚鸡肠。也罢,我这几日寻个时间登门回访,免得落人话柄。”
“阮兄这么说,可是冤枉他了,只因他身份特殊,又身子极弱,平日里极难出府。那一日也是私下里偷溜出来,却无缘与你相见,因此只能相约殿试一较高下。”
“还有这许多隐情?不知他是哪家公子?”
“恭亲王世子,佘翊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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