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幕锦一怔，旋即又笑起来：“凡儿，那你爷爷该如何做呢？照计划杀了公主，放任皇上和二皇子继续削弱三家的势力，最终让他们父子名至实归，将我们当做傀儡？”</p>
紫凡别过脸去不语。他笑着扬扬手里的纸条，满脸的褶皱都透出股阴狠劲儿，“公主会送这样的信来，那就是，她已经明白了要夺回皇位就必然离不开我们紫家。而等她称帝之时……我紫幕锦既能让红少亭乖乖听话，自然也能叫红笑歌变作温顺的羊！”</p>
要将凶恶的狮子变作温顺的羊？紫凡哑然失笑，见他取出钥匙开锁，心底一喜，却强压住疑惑不开口。</p>
紫幕锦扔开铁镣，拍拍他的肩，起身笑道：“走吧。去换身衣服——虽然晚了，不过白蛮牛一定会很乐意听到这个好消息的。”——</p>
兽头熏炉上逸出袅袅白烟，奇异的香气弥漫在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漆金柱撑起黄绫帐，笼住那一乘雕龙琢凤的沉香床。</p>
玉枕歪倒，锦绣的被散乱，鹤鸡皮的老者蜷着身子缩在床上一角。眼半张，浑浊的眼珠略略上翻，1ou出泛黄的眼白，浑身震颤，皴裂的嘴唇抖动着，喉中出喀喀怪声，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快要断气一般。</p>
窗不知何时开了半扇，银少年悠闲地坐在窗台上晃荡着脚。他静静听着帐中传出的古怪声响，琥珀色的眸子微睐，唇畔荡起丝玩味的笑。</p>
轻抬手，指尖聚幽蓝的光。慢挥袖，光没入黄绫帐内。不多时，便听得帐内有人疯狂地挣扎，指甲刮着木头，吱吱作响，令他无声地笑弯了腰。</p>
忽然间，声响骤止。数秒后，帐内的人翻身坐起，大口喘气，哑着嗓子叫道：“蛟神何在？蛟神……”</p>
离弦跳下窗台，脚不沾地地飘过去，绫帐自行分开。他微侧着头，望着那老态龙钟的男人，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闲着没事唤我做什么？当我是你的那些奴才，可以任意差遣？”</p>
“蛟神息怒！蛟神息怒！”红少亭一滚身从床上翻下来，倒头便拜，哪里还有半帝王威严。</p>
离弦退开些，翩身坐上桌子，淡道：“起来吧。有事就，莫要弄得这般难看。”</p>
红少亭如闻福音，爬起来扯下衣挂上的真红龙袍往身上一裹，赔着笑凑近来，“蛟神大人，老夫得您相助，精神了些时日。可近来又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p>
“很正常嘛。”离弦斜他一眼，“我不是早跟你得明白——活人一年阳寿，拿来替你续命只能当一天使。你那三儿子给你延了九天命，早是成了黄土一坯。你那大儿子如今也就十几天的活头……怎么着？难不成让我把你二儿子的寿数一并拿来给你用？”</p>
“蛟神笑了。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吗？”红少亭用力吸了吸鼻子，瘦骨嶙峋的手指攥紧了离弦的衣袖，目1ou贪婪，像是失了人性的瘾君子。</p>
“是有其他人不假。不过我当时忽略了一件事……”离弦厌恶地别过脸，猛地抽袖飞身掠上房梁，以免与他有所接触，“你若是实打实的红家宗主，那四家任何人的阳寿都可为你所用。可问题是，你不是啊！”</p>
他曲起一膝，将下巴抵在上头，嘻嘻一笑，“你既不是名正言顺的红家宗主，就是坐在龙椅上也定不得血缘外之人的生死，更别提拿他们的命魂来同我交易……所以当初我们立下的第二个契约，从开始就无效——不好意思啊，恕我爱莫能助。”</p>
红少亭急了，瞪着眼叫道：“你骗我！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让我再活十年八年……不不，五年就好！太多？那就三年？两年？一年？一年！一年你总有办法的吧？”</p>
活着的滋味本身就是种上好的麻药。多在人世留一天，看着儿子意气风，像是在吞噬着他的生命逐渐有了活力，死亡的恐惧就会无边无际地笼罩他。</p>
“确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不过没有一年这么长。”离弦笑了，讥讽地、满怀恶意地俯视他，“而且……你舍得吗？”</p>
长垂下，挡住了半边脸颊，右眸里的金昙花艳丽无端，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将宗主之印传给你，从你儿子那里……第二个契约就可以成立。相应的，我就无法保证将来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你的骨肉……有失必有得，你要想清楚。”</p>
红少亭愣住。半晌，那布满血丝的眼里忽然1ou出些狠厉，他一咬牙，沉声道：“就这么办！”</p>
没什么是不可以拿来交换的。</p>
是的。只要他仍可以畅快地呼吸，可以矫健地来去，可以操纵那些人的生死，哪怕仅限于宫里；可以让那些鲜活年轻的美人在身下婉转娇啼，哪怕留不下任何血脉……什么天下什么亲情都是虚的！</p>
他要活下去。不是苟延残喘，不是只能看着儿子在他面前指手划脚，把他的苦心牺牲视作理所当然，染指他的女人，还将那些食用之后有害无益的“补药”灌进他的喉咙！</p>
为此，他不惜一切！</p>
“啧，答应的这么快，你就不怕会后悔么？”离弦飘然落在他面前，翻手擎出颗散着幽蓝光焰的珠子，却不递过去，只好奇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你若是滴血立契，这最后一个儿子可真的会保不住的哦。”</p>
红少亭主意已定，坦然一笑，不答反问：“蛟神难道没瞧见这些日子的情形？既然他不把我当做父亲，我为何还要当他是儿子？”</p>
离弦似故意逗弄，把那珠子在他眼前一晃，掩口轻笑：“这不是很妙么？明他身体里流的确是你的血——你当年不也是这么对文帝的？”</p>
红少亭脸色一变，顷刻又复平静：“那老东西偏心太过。我身为长子，文韬武略明明都胜过那几个弟弟百倍。是他一意孤行，还故意把祸水往七弟身上引，护着那没用的四弟……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是他咎由自取——他不把我当儿子，我何必当他是父亲？”</p>
“得好！要为我所选，本就不该心慈手软！”离弦抚掌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将珠子递过去。</p>
看着血落青烟起，他笑得意味深长。身形渐渐淡至透明，融入空气之中。仅余那如珠玉碎裂般的天籁之音在屋内幽幽回荡——</p>
“好好享受你余下的生命吧，皇上……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