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平安夜,所以苏予准时下班了。
苏予接到了陈言则助理的电话,助理声音温和:“苏小姐,很抱歉,陈总刚刚接到电话,临时有事情,已经赶往机场了。但是餐厅已经预订好了,苏小姐,您仍旧可以去餐厅。”
挂断电话后,助理还发了一个餐厅地址。
过了一会儿,陈言则的电话也打来了,他应该已经在机场了,电话那头有喧哗的声音:“阿予,我包下了顶层,晚餐都是你喜欢的菜色。抱歉,我临时有事情,不能陪你吃晚餐了,演唱会你可以找你的朋友一起去看。”
苏予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轻轻地“嗯”了一声,看了看时间,问:“你有什么事情啊?这么着急?”
陈言则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哦。”
挂断电话之后,苏予给陈言则的私人助理打了一个电话,笑嘻嘻道:“哇,宋亦学姐回国了是吗?”
私人助理明显一愣,他都还没来得及跟苏予打招呼,苏予就扔出了这么一个大炸弹。
私人助理礼貌地笑,小心翼翼道:“宋亦?”
苏予说:“怎么了?宋亦也是我的学姐啊,言则在去见她之前告诉我了。”
私人助理不知道苏予说的是真是假,她既不敢得罪苏予,也不敢违背陈总下的命令,没反驳也没承认,什么话也没说。
苏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挂断了电话。
还真的是,宋亦回来了,而陈言则在今晚抛下她就是去找宋亦,而且还是瞒着她。
如果不是的话,私人助理早就否认了。
苏予松了一口气,霍燃的办公桌已经空了,不知道他要去跟谁约会,离开得特别早。
苏予给林羡余发了一条短信:邀您共度美好夜晚,免费的晚餐加Jay的演唱会VIP门票。
结果,苏予还没到家,就接到了林羡余的电话。
苏予按下了耳朵上的蓝牙接听按钮:“喂,羡余?”
林羡余:“很气,我还要出差,享受不了大餐和演唱会了!我临时要去外地抓老赖。”
苏予失笑道:“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海鲜大餐。”
挂断电话后,苏予拨通了苏晟的电话:“阿晟,今晚……”
结果,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晟就说:“有约了,今晚平安夜,明天我会接着学习的。”
苏予:“……”
她不是为了催他学习啊。
因为要送苏晟出国,所以她这段时间不停地催苏晟学习英语。
苏予在通讯录里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的社交圈子小得可怜,她的手指好几次停顿在霍燃的名字上,最终还是放弃了。
今晚霍燃看起来似乎有约。
最后,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苏予还是决定去享用晚餐和享受演唱会。
毕竟是节日,生活还是需要仪式感的。
因为还要去看演唱会,苏予就没穿礼服,只换了一件嫩黄色的宽松毛衣,布料柔软,颜色温润,露出了白皙的锁骨,下搭不规则的百褶短裙,光着笔直纤细的长腿,只穿了驼色及踝靴,走动间,白皙透着粉色的脚踝若隐若现。
当然,为了保暖,她带了一件及踝的黑色厚实羽绒服。
苏予进餐厅前,把羽绒服留在了车里,只穿着毛衣和短裙。
只是没想到,她在电梯里遇到了齐若。
齐若穿着酒红色的丝绒长裙,搭配同色系的尖头鞋,站在电梯里。
苏予进去的时候,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人。
齐若有很多年没见到苏予了,在看到苏予的一瞬间,她的心脏倏然紧了一下,面上仍旧含着笑,手指却收拢了再松开。
苏予想的是,今晚齐若是不是和霍燃一起吃饭?
齐若和当年一点都不一样了,她浅浅地勾着嘴角笑道:“苏予,好久不见。”
苏予淡淡地笑,在电梯亮光的照耀下,显得她的皮肤格外白嫩。她转眸,眼睛里仿佛落满星光,清纯干净,有女孩的纯粹,也有女人的温柔:“好久不见,齐若。”
接下来,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苏予要到顶层,齐若在下面一层下了电梯,她走出电梯后,回头看了一眼楼层。
听说顶层被陈姓的富豪包下了,只为了和未婚妻共享晚餐。
齐若抿唇,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阿燃,我见到苏予了,看起来陈言则真宠她。
她发完短信,也不在乎有没有回信,脸上重新浮现笑容,侍者为她推开宴会厅的大门,她走入了那个纸醉金迷的名利场。
陈言则早打过招呼了,即便只有苏予一人,即便苏予没有穿礼服,她依然享受着最高的待遇。
金发碧眼的男侍者带着温润的笑容为她上菜,穿着燕尾服的绅士们为她奏乐,小提琴声、大提琴声和钢琴声此起彼伏。
旋转餐厅缓缓动着,往下望去,是流光溢彩的灯海,在移动的视觉交错下,灯光成了一条条镏金的河。
苏予吃完饭,有侍者绅士地送上了一束刚刚空运来的鲜花。苏予接了过来,在鲜花里找到了一串钻石项链。
她笑了笑,眼里没有几分笑意,浅浅地啜了一口红酒,对自己道:“平安夜快乐。”
吃完饭就要赶场去听演唱会,但她已经迟到了,按着自己的座位号坐到了第一排。
她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却看到微信跳出一条消息来,来自陆渝州。
“小公主,跟我们阿燃看演唱会看得怎么样啊?开不开心,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苏予发了几个问号过去。
“你别装了,我早就偷看到阿燃电脑上的订单了,他买了两张Jay的内场VIP第一排的票,谁不知道你喜欢Jay啊。”
苏予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画面——
下午霍燃看了她手中的演唱会门票,问她是不是收了快递。
霍燃自己去领了快递,进来的时候手上却什么也没拿。
她胸腔里心脏的温度一点点上升。她愣了两秒,忽然站了起来。
霍燃原本不想来的,但想到苏予会和陈言则一起来,他还是来了。
他对Jay的歌没有什么感觉,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因为苏予喜欢,所以他也听了九年了。大学四年,毕业后五年,Jay在台上唱的歌,他大多会哼。
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看着台上闪烁的灯光,听着Jay的声音,以及现场火热的尖叫声,有一种游离其外的冷淡。
他垂下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齐若发来了短信。
他的眸光暗淡,抿紧薄唇,脸颊的线条微微紧绷,手指攥紧了手机,打算离开。
身边有女孩子问道:“你好,你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我能够坐下来吗?”
音乐声震耳欲聋,她的声音模糊又遥远。
霍燃没抬头,下意识地拧眉,有些烦躁。他漆黑的眼里压抑着情绪,他直接说:“抱歉,不可以。”说完,他想站起来。
那个女孩子却不请自坐,小手还拽住了霍燃的衣摆。
霍燃慢悠悠地转头,愣了一下。
他对上的是苏予黑漆漆的瞳仁,舞台上五光十色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脸上,灯影斑驳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格外娇嫩。她的睫毛又黑又翘,眼尾下垂,透着天然的无辜,眼睛缓缓地弯了弯,含着笑意。那明镜一般的眼睛中,映照着他微怔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霍燃扬了扬眉,笑了。
苏予是真的想来看演唱会的,接下来,她彻底沉浸在Jay的音乐中。
霍燃时不时会侧眸去看她。
他看她戴着的粉色皇冠发箍,看她手里摇摆着的荧光棒,看她柔和的侧脸,看她眼里反射着光,好似落满星辉,黑得发亮。
万人合唱,回声嘹亮。
所有人的荧光棒都举了起来,苏予举起了霍燃的手,声音软绵绵的:“你也摆动。”
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了,她的手在明黄色的毛衣的衬托下越发瓷白,透着青色的细细脉络。
苏予一边唱,一边哭,妆容都哭花了。
霍燃勾了勾嘴角,笑了。
最后返场的时候,苏予跟着大家一起喊Jay的名字,明明声音很软,她却很努力。数万人都在喊Jay,荧光棒萦绕光芒,天空似有烟花炸开。
聚光灯重新在台上聚拢。
苏予转头看向霍燃,下意识地攥紧了霍燃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他听到了我叫他的声音,是不是?”
返场的时候,Jay会让歌迷点歌。
摄像头在VIP专区扫来扫去,最后居然定在了霍燃的身上。苏予咬着唇,止住了尖叫声,眼睛发亮地看着霍燃。
Jay语气懒散:“圣诞节快乐!这位帅哥看起来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今天想点一首什么歌?”
聚光灯从霍燃的头上倾泻下来,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眼下落了阴影,眼睛却格外深邃和明亮。
平安夜,B城下雪了。
雪花晶莹,在万千灯光下,漫天飞舞,落在了她卷翘的眼睫毛上、白净的脸上、肩膀上。
他们俩的侧脸,映在了大屏幕上。
霍燃的声音也沙哑得似是雪花簌簌落下:“《晴天》。”
Jay问:“你会唱《晴天》吗?一起来唱吧。”
那个话筒就在霍燃的面前。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
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
全场尖叫。
苏予的眼眶更湿润,她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霍燃,泪眼模糊。
又是全场大合唱。
但在万人的声音中,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苏予眼角的眼泪落下。她眼前的一幕幕都是五年前分手的画面,她蹲在地上痛哭,他摔门离去。
她摇摇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霍燃继续低声唱着:“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他忽然低头,在她的唇上落了吻,没有动,漆黑的眼眸对上她的眼,两人的睫毛颤动着,很痒。
她愣了一下,眼眸微微睁大。
他趁她没反应过来,长手一揽,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扣在了怀里。
这一次,他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唇,吮吸了一下,在她的唇上辗转,显得柔软、温凉。
她的脸一点点涨红,从脸颊红到了耳朵,胸腔里的心脏紧紧地绷着,仿佛随时要跃出喉咙。
然后,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转瞬就被滚烫的温度融掉。
数万人的现场,他们在接吻。
她轻轻地颤抖,无声地默念着他的名字:霍燃,霍燃,她的霍燃。
演唱会彻底散场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雪花落了满地,苏予裸着的两条腿都被冻得冰凉了,膝盖也冻得红肿。
霍燃跑去买了一杯热奶茶过来,让她捧着。
苏予为了漂亮,手指也冻得僵硬了,奶茶的温度传过来,她才好了一些。
她忽然被霍燃一拉,一不小心就掀翻了奶茶。
幸好她躲得及时,只是溅到衣服,手也没有烫到,但有不少黏腻的奶茶沾了上去。
霍燃无奈,默默地去旁边的小店要了一杯热水,让她在垃圾桶上冲了冲。
苏予冲干净了奶茶,甩了甩手。
两人身上都没带纸巾,距离停车场还有一千多米,苏予的手本来就冻着了,如果有水没擦干,更容易受冻。
霍燃想也没想,握着她冰凉带着水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衣里,握着大衣的衣角,细细地将她手上的水珠擦干了。
他说:“用我的衣服擦干。”
苏予微怔,盯着他修长的手指,盯着他握着她的手,仰头,漆黑的眼睛静静地和他对视。
她弯了弯唇,眼里浮光掠影。
她挣脱他的手,缓缓搂住了他的腰,扑进他的怀抱里,什么话也没说。
他顿了一下,收拢长大衣,将她裹在了怀中,似乎再也不想让其余人看到一般。
路灯下,光线昏黄,有飞舞的雪花,也有两人拖得长长的重叠的影子。
圣诞后没多久就是元旦假期,陆渝州原本想约几人去泰国,但到了元旦,大家又各自有事,泰国自然没有去成。
苏予和苏晟都回了老宅,苏治国不在家,陈言则也没来。
于是,两人除了第一天出去玩了,接下来的时间,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苏晟在学习英语,他考雅思的时间快到了。
苏予的生活也非常平静,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出去晨跑一圈,八点吃早餐,然后抱着刑法典,盘腿坐在毛毯上学习。一旁的壁炉里火光跳跃,映红了她秀美的脸。下午三点左右,预约的美容师来了,她做做脸,修修手,按按脚,捏捏背,再做一个全身美肌,就到饭点了。
晚上,她则吃着水果,吸着牛奶,看看英、美剧。
人生不能再美好了。
唯一的缺陷是,她常常会低垂着眼,瞥一眼安静的手机,总是想着,手机的屏幕会不会亮起来。
霍燃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抱着抱枕,翻了个身,收拾了东西,爬上床。
上大学的时候,她周末就回家一天,他都会不停地打电话过来。等她回了学校,他还是缠着她。
她补笔记,写了一半,就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写不下去了。
她抬眸看他:“你干吗呀?”
“没干吗。”
他说着,又突然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腕骨,垂头吻在她手腕凸出的那一块骨头上,弄得她痒痒的,像是狗尾巴草滑过了她的心尖。
她瞬间红了脸,缩回手:“你别乱吻,会有人看到的。”
“大学了谁还看呀,又不是高中生。”
“你没事做吗,一直坐在这儿?”
“有事啊。”
“什么?”
“看你啊。”
大约是他一直不让她好好学习,最后把她惹得生气了。
她收拾了书本,就快些往前走去。林荫小道上,落叶满地,透过枝丫,可以看到难得一见的幽蓝天空。
更气的是,霍燃根本没跟上来。
她收回目光,往前方看去,视线却凝住了。
霍燃站在宿舍门口,穿着黑色外套,安安静静的,让人心疼。
苏予告诉自己,不要心软,这就是一只大尾巴狼。
但是走近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停在他的面前,生气地鼓着两腮,不说话。
霍燃没有说话,低眸看着她,慢慢将她拢入怀中,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
仿若有细微的电流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流窜。
苏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忘记了生气,抱住了他的腰,原谅了他。谁让她也是这么喜欢他。
元旦三天假,霍燃陪奶奶回了乡下,去祭拜他的爷爷和父亲。
霍燃什么都没跟奶奶说,霍奶奶却什么都知道了,她把香插了上去,叹气道:“阿燃,我知道你和苏家的丫头又在一起了,可是啊,做人要本分知趣。我不是说你不好,也不是说苏丫头不好,是我们两家差距太大,奶奶不希望你在他们的眼里,是那种想靠妻子发家的人。前几天,齐丫头找我聊了,你们真的挺好的。”
霍燃垂眸,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讥讽还是冷笑。
陆渝州的三天假期,每天就在酒吧里混着。他长相英俊,带点痞气,穿着打扮又不俗,只要坐在那儿,多的是女孩子贴上来。
他修长的手指晃着高脚杯,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酒吧的灯五光十色,他英俊的轮廓在这样的灯光下带着几分朦胧,显得既遥远又模糊。
他浅啜了一口酒,靠在软沙发上,只觉得全身都是放松的。
平时他那么努力地赚钱,就是为了能在假期大笔大笔地花钱。
深夜两点多,陆渝州拒绝了倒贴上来的美女,往外走去。他捏了捏眉心,又按了一下太阳穴,缓解疲倦。
周身都是酒气的他叫了代驾之后,就懒懒地靠在一旁的电线杆上,等着代驾过来。
夜已经深了,带着寒意的风吹入骨头。电灯杆静静地立着,笼着薄雾一样的光,照亮了一整条街。
这一条街都是酒吧,此刻仍旧有车辆来来往往。路上走的人,除了他这样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还有喝得如烂泥一般软在地上的女人。
陆渝州注意到一个醉酒的女人,长腿笔直、纤细,身上只穿着短短的黑色吊带裙,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
陆渝州勾唇笑了笑。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辆豪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捞起了那个女人。
女人迷迷糊糊地跟他上了车。
陆渝州这人原本没什么善心,更何况这条街上这样“捡尸”回家睡的行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就有新闻播报过了。
但他现在喝醉了。
陆渝州血气方刚,眯了眯眼,走了过去,大喊:“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呢?欺负人家一个女孩子?”
这人被陆渝州这么一拽,踉跄了一下,火气上来了:“关你屁事啊,这是我娘们儿,喝得醉醺醺的,还不能捡回去吗?”
陆渝州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神志不清间,只觉得这张脸很熟悉,眼前的面孔晃了晃,又定了定。
陆渝州冷笑一声,勾拳,重重的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脸上:“快放开人家姑娘!”
他这一拳头下去,车内的另外一个男人也冲了下来。
陆渝州原本就醉了,没有什么力气。他几乎是被两个人围着殴打,后来下来的那个人拽着他的衣领,毫不留情地揍在了他的小腹上,再一脚将他踹开。
最早下来抱女孩的那个男人脸上充满了不屑,踹了踹蜷缩在地上的陆渝州:“陆渝州,你是不是傻啊?都喝醉了还想打人,你是不是想死?”
当代驾霍燃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满面青肿、额角渗血的陆渝州躺在大马路边上。
霍燃神色一凛,紧绷着脸,大步走过去。
“疼疼疼,妈,疼死我了,你轻点上药。”
医院的病房里,窗户开着,交换着空气,但暖气也在源源不断地供着。昨晚下了一场大雪,从窗外望去,都是积压的白色。
空气冰凉,渗入身体里,让人觉得很精神。
苏予抱着鲜花,和霍燃来看陆渝州。他们刚刚下庭,还没走进病房,就听到了陆渝州的声音。
接着就是陆妈妈饱含怒意的嗓音:“疼疼疼,疼死你算了!好好的假期,你不谈恋爱,不相亲,也不在家待着,拿着钱就去酒吧跟不三不四的女人玩!哎哟,喝醉了遭人殴打了吧,怎么不打死你算了!”
苏予抬起眼,看了霍燃一眼,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的骂声渐渐小了。
陆妈妈笑着打开房门,她不认识苏予,但是认识霍燃,连忙将两人迎了进去。
她忙着倒水,看了看苏予,笑着道:“这是你们律所新招的实习律师吗?苏予,对不对?阿姨经常听阿州提起你。”
苏予点了点头,答道:“嗯,我叫苏予。”
“那你们陪阿州待一会儿。桌上有水果,都切好了,你们快吃哈,阿姨出去给阿州带点饭。”
苏予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病床上的陆渝州,笑意在胸口压抑着,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去,紧紧地抿着唇。
“你想笑就笑吧。”陆渝州自暴自弃,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们,却因为动静太大,又疼得龇牙咧嘴。
苏予的嘴角慢慢地弯出弧度。
霍燃一点都不正经,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陆渝州的眼睛两边都红肿着,颧骨也肿得高高的,嘴角有血痕,看上去又惨又好笑。
他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从床上蹦了起来。
因为牵扯到伤口,所以陆渝州的面目狰狞:“我虽然醉了,但我知道是谁打了我!谢申那个浑蛋,我早看他不爽了,你快去让医生给我开证明,我要告他!那天晚上,他还捡了一个醉酒的女孩回家,涉嫌迷奸,车上还有两个人,说不定是轮奸。”
霍燃垂眸扫了一眼陆渝州的伤口,沉吟一会儿,低哼一声:“你这伤,连骨折都没有,鉴定再严格,也就一个轻微伤,不到起刑点,撑死也就治安拘留。”
“那我也要去鉴定,拘留他十天!”
霍燃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开始泼冷水:“监控里,是你先打人的。”
陆渝州再次自暴自弃,躺了下去,骂了一句脏话。
苏予探望完陆渝州,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她瘫倒在沙发上,喊了一声:“林姨。”
林姨穿着拖鞋,戴着隔热手套,从厨房里端着煲了一天的猪骨汤出来,甜甜地应了一声:“快过来喝汤,外面冷吧,林姨摸摸看你的手凉不凉。”
林姨握了一下苏予的手,苏予忽然坐起来,抱住她蹭了蹭。
林姨微微一怔,然后笑着抚摸了一下苏予的头发,没有说话。
苏予将脑袋搁在她的脖颈上:“林姨,我好想你啊,抱着你的时候,我就很想妈妈。”
林姨垂下眼,鼻子有些酸,没有说话。
苏予突然想起之前的陌生快递,问:“林姨,最近家里还收到过奇怪的快递吗?”
“没有呢。”
林姨看了一眼旁边的汤,说:“来,快点来喝汤,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汤煲了一整天,特别鲜甜,进入胃的时候,苏予只觉得整个胸腹都温暖起来,驱散了原有的寒气和疲惫。
世事难料,之前殴打陆渝州的谢申没多久就被警察批捕了,因涉嫌故意杀人。
陆渝州早就看谢申不爽了。
两人都是民诉律师,同一个大学毕业,现在也在同一个圈子里,但两人就是合不来。
陆渝州拧眉,冷笑道:“我早就觉得谢申迟早会进局子,不过,我本来以为他会因为作伪证,被检察官逮进去。这人就是典型的职业道德败坏,社会道德全无,什么都不会,还整天自称大律师。”
苏予不认识谢申,就没发表意见。
霍燃也不怎么喜欢谢申。
他看着电脑屏幕,屏幕的冷光投射在他英俊的脸上,他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地转了转电脑,示意陆渝州看屏幕。
陆渝州微微弯腰,眉间的褶痕越发深了,盯着那个被打了马赛克的女人,越发觉得熟悉。
他认脸的能力一向强,不过一会儿,他灵光一闪,道:“是那天晚上,谢申在酒吧大街上捡回家的那个女孩,居然是她,谢申居然杀了她!”
有一瞬间,他在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喝醉,是不是就可以救下那个女孩?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陆渝州的手指滑了滑,视线往下。
“谢申的女性朋友?是那种女性朋友吗?在我的印象中,谢申是有太太的。”
霍燃淡声说:“不知道,媒体曝出来的消息很有限,而且向来带着很强的诱导性。”
“的确。”陆渝州也没再管了,“不过我很好奇,谢申的家人会请哪个律师为他辩护,何况他这样自负,要不是不能自己上场,我觉得他都想直接为自己辩护了。其实为他辩护也挺倒霉的,这种人自恃法律人才,根本不会配合,谁也不知道他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苏予朝陆渝州笑了笑。
这个谢申倒真的很有意思。
中午,律所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对苏予来说。
齐若还是和以往一样,妆容精致,身材高挑,衣着不出彩也不出错。不知道为什么,苏予突然冒出了一个带着恶意的念头——这大概是所有时尚感不强,又想体现自己时髦多金的人最快捷的方式吧。
啊,自己真恶毒。她朝齐若冷淡地笑了笑,走进了洗手间。
苏予的双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明亮的灯光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镜中的女人穿着高定套装、裸粉色呢子套裙,一条装饰皮带勾勒出了细细的腰身,跟套裙同色系的一字带高跟鞋修饰出了细长的双腿。
她俯身靠近镜子,盯着镜中女孩乌黑的眼睛笑了笑,拿出粉扑补了点妆,又重新描了一下口红。
最后她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唇畔的弧度恰到好处,一点都不输给齐若。
她这才满意地走出洗手间,只是外面已经没有了霍燃的身影,自然也没有齐若的身影。
苏予看向陆渝州,陆渝州“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苏予,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
苏予忽然被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陆渝州收回视线,下巴冲着落地玻璃窗外仰了仰,眉毛动了动:“你看到对面那家餐厅了吗?齐若把阿燃约到那边去了,她请阿燃吃饭。”
苏予盯着陆渝州,眼眸漆黑,抿着唇,没说话。
陆渝州原本懒懒散散地看着电脑屏幕,慢慢地,他被苏予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再过一会儿,他皱眉,抬起眼,“啧”了一声,对着苏予道:“你是不是也想请我吃饭?”
因为霍燃和齐若就坐在餐厅的窗边吃饭,所以苏予和陆渝州就蹲在律所大楼的二楼,从上往下看,这个地方的视野最清晰。
苏予没办法请陆渝州去餐厅里吃大餐,但是她可以订外卖啊。
没一会儿,B市最难预约到的谭家私房菜送来了外卖,只是吃饭的地点有些不美,两人坐在落地玻璃窗旁边的盆栽旁,手里捧着外卖盒。
即使外卖盒和食物再高级,也改变不了两人吃饭的姿势像街边乞讨的人的事实。
陆渝州感叹道:“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跟我们真是不一样。”
苏予配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大腿挂件让你当。”
两人蹲着吃了一会儿饭,苏予就看到霍燃和齐若一起出来了,路边停了一辆车,下来的人是霍奶奶。
三个人笑着走进了餐厅。
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苏予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背对着霍燃他们的方向,加入了和陆渝州的抢食竞赛。
半个小时后,四人份的私房菜被一扫而空。
陆渝州打了个饱嗝。
苏予递给他一张纸巾,看了他一眼:“你脸上的伤都还没好,表情怎么这么灵活?抢吃的也一样灵活?”
陆渝州忽然觉得脸有些疼:“……”
餐厅里,霍燃往窗外扫去,略一抬眸,就看到大楼二楼的落地窗旁有两个熟悉的背影,粉色的和黑色的。
不知道他们坐在那边做什么,但两人靠得有些近。
霍燃收回视线,浅浅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连陆渝州和苏予亲近,他都要计较。
前段时间过元旦,霍奶奶回了乡下,老人家想在乡下待一段时间,霍燃就让她去了乡下。没想到今天齐若回乡又回城了,还把她带回城了。
刚才齐若来找他,又搬出了奶奶,他于情于理都应该请她吃一顿饭,正好奶奶也想过来,所以三人才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霍奶奶有意撮合霍燃和齐若,齐若但笑不语,脸上还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霍燃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奶奶,齐若有男朋友了,我也有喜欢的人,开我的玩笑倒没关系,别吓跑了齐若。”
齐若脸色一僵,抿住唇,抬眸看霍燃。
霍燃像是没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拧眉,又松开,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桌面,瞳仁漆黑,神色冷静:“奶奶,我喜欢苏予,从前喜欢,现在也喜欢。”
霍奶奶愣了愣,没明白霍燃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也没看到苏予的身影。
霍燃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奶奶,我是您的孙子,您应该了解我的。”
接下来,他没再说什么了。
只剩下齐若强颜欢笑地和霍奶奶说话,声音温柔,眼里含笑,只是那笑意还剩下多少,就不清楚了。
霍燃送完奶奶,就回了律所。
苏予不是很想理他,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然后再翻翻刑法书,喝一口刚刚送来的丝滑奶茶,心里想着等下了班,就去商场买几个包解解气。
霍燃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打电话问法庭开庭时间了吗?”
苏予点了点头,没吭声。
“上次的几个案子,收到判决书了吗?”
她又点了点头,连眼皮都没抬。
霍燃忽然俯下身迫近她,高大的身影笼了下来,他身上的气息逼近,冰凉的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他压低声音,笑了:“你是小哑巴吗?”
苏予睫毛微颤,耳朵有点红:“我去帮你泡咖啡。”
他还是看着她:“不用。”
苏予在他漆黑的眼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四周有些安静,安静得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
“有案子来了。”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外面接电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也有助理的声音,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霍律师?”
助理敲了敲门。
霍燃直起身体,背脊挺直,西服笔挺,语气淡淡:“进来。”
助理推开门,微笑着说:“当事人找您。”
会客厅里,一个穿着西服的老人站了起来,他的身前拄着拐杖,龙头光滑,拐杖雕刻精致讲究,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祖母绿的扳指。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有些沉重:“霍律师。”
霍燃配合地伸出手,简单地握了一下:“幸会,谢老。”
谢老一点都不意外。
霍燃介绍道:“这是我带的律师,苏予。”
苏予微笑,礼貌道:“谢先生。”
谢老稍微打量了一下苏予,然后笑了起来:“苏家的小丫头,原来长这么大了。”
苏予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猜测谢申的爷爷应该认识她的爸爸。
三人都坐了下来。
谢老开门见山:“霍律师,替小申辩护吧,我相信你的能力。”他端起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差,长叹了一口气,“小申总是在外面惹事,这次惹了大麻烦,把自己玩进去了,实在让我头疼。你也知道,小申的太太快要生产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没有爸爸的孩子,该多可怜。”
他说着,抬眸看着霍燃,喉结动了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霍律师,你应该明白这种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