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鹅毛大雪飘了一夜,第二天慕容垂睁开眼睛,穿好衣服走到外面,摄入骨子里头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走过雪白的院子来到马厩,迅风看了他一眼,继续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慕容垂牵着缰绳把迅风往外拉的时候,迅风“吁”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反对,然而它又以水汪汪的黑眼珠子瞥了他一眼,决定如他所愿,迈开脚步走出马厩。
慕容垂骑着迅风从吴王府的后面出去便沿着护城河一直走,走了差不多半柱香时候,他发现他已经被银装素裹包围了。
“已经十一月底了。”慕容垂自言自语,“看来今年四哥是来不及回来过年的了。”
过年对汉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节日,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也渐渐把这日子成了自己最重要的节日,以至于在慕容垂有记忆以来,这个节日都是非常热闹,而且是非常快乐的。
“不过如果四哥回不来的话,这可就遗憾了。”慕容垂远看白茫茫的原野,忽然在白色的尽头,他看见了深褐色的一点正朝着他飞速赶来,深褐色迅速显现为骑在马匹上的羽书和他擦身而过。
“出事了?”慕容垂立刻调转马头,跟在传令兵后面疾驰而去。
“捷报,捷报!”一到大司马府,羽书立刻跳了下马,一边疯狂地拍门一边大吼,“捷报,捷报!”
“怎么了?”大司马府看门的打开门问道。
“段龛投降了,咱们赢了!”那个人说。
“赢了?”远远听见这个好消息的慕容垂立刻拉住了马停在原地,“太好了,打赢了!”他哈哈大笑。
在初雪彻底融化的第二天,天空蓝得将近酱紫,高高悬挂的太阳刺人眼目,慕容恪押着降将段龛回蓟城向皇帝慕容儁复命。
“四弟,你辛苦了。”打胜仗,慕容儁非常高兴,这意味着大燕的东北方已经没有敌人了,“如果大燕没有你,朕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事情能如此顺利,都是陛下洪福齐天的缘故啊!”慕容恪拱手谦让,然而,他却没有忍住嗓子痕痒“咳咳”咳了几声。
“四弟……”慕容儁见慕容恪脸色不好,非常担心,便从龙榻上站起来走到慕容恪面前,双手拉起他的手对他说,“现在,都差不多过年了,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谢主隆恩!”慕容恪想跪下去,不过被慕容儁拉住不好挣脱。
闲话家常了几句,慕容恪才离开了大安殿,他走的时候,慕容垂本来也想跟着他离开,不过却被皇帝留了下来。皇帝一直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太原王收拾了段龛,现在大燕的东北已经没有敌人了。”一直僵持也不是办法,慕容垂就首先打开话匣子,说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四弟不容易啊。”慕容儁叹了一口气。
慕容垂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见慕容儁真的一脸愁容。
“先过个年吧……”慕容儁像是在喃喃自语,好一会儿后,他才甩了甩手,示意慕容垂他可以滚了。
本来以为皇帝留他下来至少有些什么事,但除了表示对四哥的担忧,皇帝没有任何表示。他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大安殿,走了大约一里路,坐着马车从后面赶上来的慕容恪叫住了他。
“还以为皇帝会跟你聊很久呢,怎料才那么一会儿?如果不是问宫娥,根本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慕容恪一见他就说。
慕容垂不作声。
“皇帝留你干啥?”慕容恪没有拐弯抹角。
“没啥。”
“没啥?”慕容恪明显不相信他,“五弟,出了什么事你得老实说,看四哥能不能帮着解决解决。”
“四哥,”慕容垂迟疑了一下,却发现慕容恪正无比严肃地看着他,他想了想,才说,“如果皇帝一口咬定我要不肖你怎么帮我?”
慕容恪一震一句话也没说。他低着头,蹙着眉,抬起头打量了慕容垂一小会儿,又低下了头。
“弟只是说如果。”
“你怎么能拿这些事情来开玩笑?”慕容垂话语未落,慕容恪便发怒着打断了他。
“弟看得出来皇帝很关心您的身体。”
慕容恪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没别的事情,弟就先走了。”慕容垂说着拉起窗帘,叫马夫停下来。
慕容恪没说什么就让他走了。慕容垂下了马车,走了一小会儿,想着刚才慕容恪的反应,不由得唏嘘。如果皇帝真的要杀他的话,四哥大概会帮着砍上一刀吧。然而,现在的他却很羡慕四哥,四哥向皇帝表示忠心,皇帝接受了,还很关心他;他也向皇帝表示忠心,皇帝却不相信,还要一再猜疑他。他不明白为何在皇帝心目中,四哥就可以相信,而他却不可信任。
怀着郁闷的心思过了一阵子,在五月份一次上朝后,皇帝又把慕容垂留了下来。
“上次你不是说大燕的东北已经没有敌人了么?”慕容儁说。
“恭喜陛下。”慕容垂跪下来。
“只是说句把话,犯得着如此多礼么?”慕容儁咧嘴笑笑,“我想听你的看法,大燕的边防就安全了吗?”
“当然不是!”慕容垂不假思索地说,“南边的晋国……”
“朕不是问关于晋国的事情,朕知道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慕容儁制止他。
“那是北方的拓跋部?”慕容垂试探。
“拓跋部与我大燕结盟联姻。”
“敕勒人?”
“是的。”慕容儁点点头,“他们貌似很不服气,你说该怎么办?”
慕容垂抬起头看慕容儁,慕容儁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把他们打服不就得了。”慕容垂不假思索。
“那你说朕该派谁攻打敕勒?”慕容儁又问他。
“太原王?”慕容垂又试探。
“五弟,你太不孝了!”慕容儁摇了摇头,后一句话也没说。
慕容垂立刻火冒三丈,所幸的是他及时想起皇帝对他意见比较大,没敢发作。
“你就不愿意为你四哥分担一些事情么?”慕容儁站起来。
慕容垂不禁盯着皇帝,分析那是不是他的真实意思。
“你就不愿意为朕分担一些事情吗?”慕容儁叹了口气。
“微臣……”慕容垂心头一热,膝盖忽然一软跪下了,“请陛下准许微臣领兵攻打敕勒!”
“准奏。”慕容儁说完挥挥手,示意他走。
回到吴王府,不出所料慕容恪又在那儿等他,而且不止慕容恪,就连左仆射皇甫真也来了。
“皇帝要攻打敕勒,我请兵出战了。”知道他们要问什么,于是在他们开口之前,慕容垂就将一切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