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树是父母每年来种下的,经过这许多年已成了一片葱茏竹林。父亲拔去了坟前一些杂草,清理出一片空地。母亲带了一壶清酒,倾在坟前。然后两人静静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母亲平日甚少饮酒,这天却会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父亲并不阻止,只在母亲喝得过多时才夺过她的酒壶。母亲并不反抗,只是沉默。
黄昏将近时,母亲终于起身:“回去罢。”
父亲点头,默默去牵马。我陪着母亲步出竹林。竹林外是乡野的详和景致。一片又一片的梯田,一缕又一缕的炊烟。远处几个孩子嬉笑着在放风筝。母亲仰望着天际的风筝,忽然道:“宝华,你还记得唐妈妈以前教你的那首歌谣么?”
我点头。六岁那年春天,父亲做了架风车给我。我高兴的拿了风车在树下转圈子,边跑边唱着歌。我唱的是偶然从唐妈妈那里听来的歌谣。那天母亲手中拿着父亲的一叠公文,缓步从游廊经过。
她走过小院时,唐妈妈的笑脸僵硬起来。她忐忑唤了声:“夫人。”母亲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匆匆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我原以为母亲根本没注意我那天唱了什么,不想隔了那么多年,母亲还记得那么清楚。
“唱给母亲听听好吗?”母亲轻轻道。
我答应着,和着轻柔的晚风扬声唱了起来:
“春晴也好,
春阴也好,
著些儿、春雨越好。
春雨如丝,
绣出花枝红袅,
怎奈他、孟婆合皂。
梅花风小,
杏花风小,
海棠风、蓦的寒峭。
岁岁春光,
被二十四风吹老。
楝花风、尔且慢到。”
母亲安静的听着,良久幽幽叹了口气。父亲牵来了马。母亲走上前,对他淡淡一笑。父亲握住母亲的手,扶她上马。二人骑马,绝尘而去。
轻挽缰绳,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竹林。墓碑已隐在了竹枝深处,再也寻不见。我轻轻一叹,循着父母的马蹄声远去。
岁岁春光,已被二十四风吹老。
(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