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挡在眼前,视线从指缝间穿过,看到的景物惊得我不住“啊”了一声。
眼前的是一辆轿车,停在距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在看到车子的同时就已经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了,却还是不由得叫出了声。
因为原本黑色质感强烈的本田车身上被图得乱七八糟,蓝一块紫一块的,相信任谁也说不出上面画的是什么。
一阵刺耳的鸣迪声把我从呆愕中惊醒,我迎过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主驾驶席上的仨儿看上去十分开心,乐得眉飞色舞,问了我一句:“找我妹来了?想泡她啊,怕你吃不消!”
“去,谁找她啊!好好一车你怎么给糟蹋成这样儿了!就败吧你!”
仨儿挂在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车子猛一调头,向前驶去。
“干嘛去?”我问。
“去你家喝一杯。”
“我家什么都没有啊。”
“车上有。”停了一下,继续说,“你这嘴怎么还是那么龌龊!不懂艺术不算,还竟瞎说。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这么惊人的艺术品喷上的吗!”
“恩。”我点头,“丫是够惊人的。”
“你就一艺术白痴!知道吗,我这是充分运用了毕加索的手法,以线条为……”
“得得得,行了,不就是什么毕加索画牛的例子吗。一开始是很完整很细腻的,到最后只用几跟线条就能极为传神的勾勒出整头牛来吗?你说了不下二十回了!”
“是,不过我一直没能突破那最后几笔的线条走向和色彩的……行了,反正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就拿我现在车身这幅画说吧,这是我花了大半年心思做了无数草稿才画出来突破极限的完美之作。这幅画,那叫一个绝,它首先用蓝色的主基调……”
我斜眼看了看眉飞色舞兴奋之极的仨儿,轻叹一声,靠着背椅闭上了眼睛。
车停在楼下,我先冲了下去,借月光仔细观看车上的画,问:“仨儿,你这不是牛吧?哎,有点儿马的意思,不,不对,这马应该这么画呀。”我的手在他车身上比画着,“驴!这画的不赖,我都画不出来。”
仨儿一掌拍在我的头上:“我呸!就你还能画出这个来?告诉你吧,哼,量你一个艺术白痴也不会理解这其中的奥秘的。知道现在大公司都讲究合资呗,明白什么叫洋为中用吗?知道什么是中西结合吗?这回你可以一饱眼福了,我这是用印象派的画法画出的中国传统神兽麒麟!大吃一惊吧?哈哈哈……来来,你往这儿看,”说着用手在车上比画,“我这么一勾,哎,麒麟这角就出来了,然后……哎,别拽我呀。”
我拉着仨儿:“喝酒啦喝酒啦。”心中却想:原来那是角啊,我还以为是驴耳朵呢!
仨儿从后坐拿出一袋易拉罐拎着跟我上了楼。
进了屋仨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拉开易拉环,喝了一口。
“着什么急啊,我看看你都带什么来了。”我从袋子里翻出一只烧鸡和几包花生米,“你怎么大晚上的想起喝酒来了?”
“去,”仨儿嘴一撇,“谁找你啊?我妹前两天跟我说今天晚上去她学校找她,说是给我介绍个清纯可爱的大学生做女朋友。我一琢磨反正离你这儿近,顺便喝点儿呗。”
我拿起一罐啤酒,食指套在环上轻轻一拉,“啪”的一声白色泡沫涌了出来:“怎么样?相亲是否顺利?”
“什么呀!我刚到学校门口,小月一个电话告诉我人家去打工了还没回来,说改天吧。我这不刚要回去就碰见你鬼鬼祟祟从华叶出来,说,是不是泡妞去了?”
“哈,我这叫踩点儿,每天下班都到华叶蹲着去,碰见漂亮妞儿就冲过去一阵瞎侃,给她煽呼蒙了,就是朋友了。多时一天能交七八个,少了也得四五个呀。就说刚才那个吧,我说了还没超过五句话,人家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哭着喊着要跟我过夜,我哪能干那事儿呀,这不好不容易才把她摆脱就看见你这麒麟车那儿停着呢。”说着举起啤酒罐跟仨儿碰了一下。
仨儿笑:“算了吧,你有那胆儿吗?再说了,人家都是高等学府的高才生,祖国未来的栋梁,你就饶了她们吧。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因为你没去糟蹋啊!听我的,别再摧残祖国的花骨朵了,人家也不容易啊,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得了吧你,喝!”我打住仨儿的臭屁,“小月给你介绍的女孩就这么歇菜了?”
仨儿点燃支烟:“这我不急,有的谈就谈,没的谈拉倒。估计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女孩,就小月那性格,十有**会给我介绍一个假小子,有她一个就够受的了,再加一个,那就是人间地狱啊!”
我从仨儿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好几天没抽过这么好的烟了。呵,不瞒你说我也看上一个华叶的学生,上班时认识的一个病人,有点儿意思吧?”
“行啊,小子。够爷们儿呀,进展怎么样?”仨儿眯缝着小眼坏笑。
我也笑:“这么跟你说吧,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着你给我琢磨一封情书呢!”
“情书是吧,去,去给我拿纸笔去,这个我在行。”仨儿一口将酒饮尽,到厨房洗了洗手。我把纸笔备齐。
“那妞儿叫什么?”仨儿问我。
“林燕。”
“好,就这么写……”说着拿起笔在稿纸上划着:
燕子: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其实在我心中一开始就是这样叫你了啊!只是怕你不高兴,我在认真的喊你一声:燕子。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或许你不会相信,但我确实是在一点点,一步步,真切的,实实在在的爱上了你。爱,我相信爱,这美妙的东西不是突如其来的,是在我们每一次接触、每一次谈话后积累起来的感觉,也许那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对我而言却是那么的珍贵,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被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大概你会认为我在玩笑,但我又何尝不想你能认真对待呢。可我一直没有胆量,今天有了,这是一种无畏的勇气,请答应我,因为我在认真的爱你。爱着你,一个可爱温柔的女孩。
希望有一天你会看清我的心是那么红,这颗拳头大小的心装满了全部是你,它占满了我的脑海,没有一刻不是在想着你。美丽,我想在我这前半生当中还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人美,心更美。我想更深刻去体验这种美丽,这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处不在的美。
醉,被你迷醉的感觉会是那么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孩醉倒,直到被你温柔的麻痹,才体会到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么暖,使我再也不愿出去,在你的世界里自由翱翔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对你的爱也许你真的不是很清楚,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呢?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动,就好象一个长年不见天日的盲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看见了”这就是一个盲人最大的幸福,却又看到的是那么迷人的一幕,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感动吧!是的,我不是一个盲人,而你却是那个令我有种起死回生般感觉的女孩,所以我要谢谢你,也要谢谢丘比特,能让我在有生之年遇到如此完美的女孩。
“喂,喂,这会不会太麻了?我们才认识没几天呢,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呀。”我拉拉仨儿的衣角。
“去,一边儿去!我现在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别,别动我啊,下边才是好戏呢,一边看着吧你。”说完点燃支烟继续写着:
抬头看看天,真的很蓝很深,似乎象人的脑海。我想你的天空中会有着怎样的精彩呢?更想寄生于你的天空之中,伴随你共同迎接些什么;而我的天空中,你看——全部是你——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无处不在的——燕子。感谢你,能填满我的天空,真好。
你像一个温柔的陷阱,令我微笑着感动着走了进去,一点点将我淹没,一点点吞噬我,我兴奋着,心怀感激着,渴望着溶入你的世界。脱掉旧的躯壳,获得新生。
缘;份。这个词我从来都是分开来念的。因为我感觉缘是命中注定的事,总要发生的,而份则是靠人努力得来的,但从今以后我会把两个字合起来读,因为你。
“行了吧?行了吧?”我问,“还有啊?”
仨儿弹掉烟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着草稿箱,不住点头:“恩,恩,这个,还有这个。”然后抬头看我:“我再给你添两句。知道吗,这电话里的可是我经典之作,平时没给你看过,加了密的。今儿为了兄弟的幸福,免费赠送。”说完在稿纸上抄道:
即使有一千个人从我身上经过,我也会清楚的认出你,因为999个人踏着的是我的身体,而你踩的却是我的心,这颗为你而生的心,一直在坚持为你跳动,相信你也不愿让它停止,对吗?
烟,每当拿起手中的香烟,总想把它戒掉,却怎么也戒不掉。戒烟容易戒你难!
爱你的冯元
“嘿!嘿!名字写错了!”
仨儿“嘿嘿”一笑:“急什么!这不过是稿子而已!”
我拿起稿子从头至尾过了一遍,不禁赞道:“高!高!真不亏是艺术家,毕加索那驴没白画!厉害啊!”
“砰!”一本厚厚的书砸在了我的头上:“是麒麟!”
“对,对,谁敢说不是麒麟我跟谁急!”我捂着被砸的头说。
正这时,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郑午夺门而入,后面跟着杨光。
“米哥,太不仗义了!你跟杨光去华叶泡妞儿怎么没跟我言语一声!听说还遇见冯月了?要是我在就好了,跟那妞儿套套近乎……”
仨儿“嗵”的一声站起,走近郑午身前,阴沉着脸问:“你在怎么样?”
郑午愣住了,片刻之后歪着脑袋与仨儿对视:“你管我怎么样?”
这里边的火药味任谁都听得出来,还未等我上前劝说,仨儿已经飞起一脚正中郑午小腹:“谁管你?老子就他妈管管你!”说时从桌子上抓起我喝剩下的半罐啤酒向郑午头上砸去。
我忙拉住仨儿,夺过他手中的酒罐:“得了,得了,仨儿,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呢?”
“呸!谁他妈跟他是朋友!你甭拦着我,非K死丫不成!”
郑午捂着小腹蹲在地上,杨光忙扶起他。郑午指着仨儿的鼻子:“你他妈给我记住了!”
“记着怎么样?你别跟我这装孙子!丫有种过来啊!”仨儿又要上前,被我死死拉住,“放开我米奇,非得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有完没完!”我冲仨儿吼道,“要打出去打!搁我这儿打我朋友你什么意思?”
仨儿长吁口气:“行,米奇我给你面子。”说完点燃支烟坐了下来。
我走近郑午:“没事儿吧?”
“没事米哥,我先上去了。”说完转身走了。
仨儿站起身:“我回去了。”
“你干嘛!还真没完了?”
仨儿冲我一笑:“我回家了,说了给你面子就不会去找他。你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
我送仨儿下楼,看着他进了车子驶出小区。
上楼回到屋中,杨光在床上坐着,见我进来便问:“这人是谁啊?怎么见面就打人?郑午又没怎么样他。”
我叹了口气,点燃支烟:“他是冯月的哥哥冯元,平时挺宠着冯月的。郑午一进门就嚷嚷着冯月啊,泡妞啊,他听着就不高兴了,加上刚才又喝了点酒,有点发作。”
“他?冯月的哥哥?不是吧,她怎么有这样一个哥哥……”杨光感叹。
“人不可貌相啊,冯元多少也算个艺术家吧,平时人挺好的,就是看不惯别人拿他妹妹开玩笑,以后在他面前尽量少提冯月就行了。”我打了个哈欠,“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哦。”杨光转身回去。
我关好门,拿起仨儿写的情书又看了一遍,提笔抄了起来。
虽然这些让人感觉不诚实,但是我不说,仨儿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即使词是出自仨儿之手,但写的和我想的却是一样,只是我不会文字表达罢了。其实我的感觉比他写的还深呢!算了,凑合点,就先表达三成吧,省下那七成等我们两个OK了用行动表达吧。
我知道这么想太牵强了。
倘若没有人令你牵肠挂肚,对工作真的会比较认真。所以这两天我的工作状态不是太好,常被聂主任骂,之后葛林还会不失时机的挖苦几句。
我承认我曾对无数女孩着迷过,但我感觉到这次不同以往。它能爬进我的内心,一点点腐蚀吞噬掉心脏,让它永恒静止在有着痴迷感觉的时间。说实话,我愿意。
可心依然在跳,时间也依然继续,感觉没有停止。然后会是强烈还是消减,谁也不知道。
拍拍脑袋:感觉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过快的感觉会真实吗?不去管他了。
“大夫,我的头还用放在这儿吗?”一个脑袋架在裂隙灯(眼科检查仪器)上许久的患者见我发起呆忍不住问道。
“啊?啊,行了,下来吧。你这个创面基本上愈合了,再坚持用几天药就会痊愈了。”我向患者解释着病情。
患者走后,聂主任又嚷嚷起来:“微生米奇你这个同志可真是奇怪,不晓得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了?明不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啊?”
“做检查。”我低声顶了一句。
“做检查?你有看到哪个大夫向你这个样子做检查的吗?微生大夫啊,有时候也要注意一下了嘛,不要总是心不在焉的,工作的时候就要一丝不苟、心无旁物的呀!像小葛做得就瞒不错嘛!”
我瞄向葛琳,葛琳冲我吐吐舌头,眉头一扬:“就是嘛,得向小琳姐姐学习,对工作废寝忘食、待患如亲,认真仔细做好每一件小事,哪怕是换换药打打针……”
“你到是想手术呢,谁带你呀?”我见缝插针的插了句话。
“聂主任,您看他!”葛琳气得直跺脚。
“好了好了,别闹了。对了,那两个学生怎么又没来?”聂主任指的是郑午杨光两人。
大家摇头,谁管得着人家啊。人家是交钱实习的学生,又不是领工资吃饭的。
“好了,也快下班了。来,大家都过来把八月份的工资领一下吧。”聂主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大伙“唰”的围了上来,樊晨嗓门挺大:“主任,怎么提前发了?”
聂主任白了他一眼:“你愿意的话,那就和下月的一起领吧。”
“别,别啊主任,我一家老小媳妇儿子的就指望着这点money活着呢,巴不得您早发几天呢!要不顺便把下月的也发了吧。”
“还贫嘴!”说完从信封里倒出厚厚一叠人民币,依次分了。
我拿了钱,笑眯眯地说:“这个时候没人比聂姐更迷人更可爱了。”
聂主任用手指着我说:“小米奇,拿了钱还贫嘴!”
下班后,叼着一跟烟溜达着回到家,在上楼的时候迎面下来个女孩,我叫道:“林燕!”
林燕见是我,抿嘴一笑:“下班了?”
我点头:“恩。你怎么在这儿?干嘛不到医院去找我?”
“没有啦,我是来找同学的。”林燕解释着,“就是上次的那个女孩,她方向感好差,是你对门的邻居,告诉我的却是你家。”
我“哈哈”笑道:“还真是糊涂呢,怎么,她不在家吗?”
“是啊,不知道又去做什么了。”
“去我那里坐坐吧,反正都来了。”
林燕点头,跟着我进了屋。
“不用家教了吗?”我边倒水边问。
林燕点头:“是啊,不用了。”
沉默。
“我……”我不知该怎么开口,“我想问问你。”
“什么?”林燕抬头看着我。
我想避开林燕的目光,不敢去接触那双迷人又令人有种感触的眼睛,那么深邃那么安静。然而,刹那间我做出的决定却是直视她的双眸。
我做到了:“你和男朋友还好吧?”但问的却不是心里所想的。
管她有没有男朋友呢,没有最好,有也得给抢过来。反正我喜欢就要追,就算嫁人了又怎样?这才是理论上我的想法呢。可是,心口不一。
“呵呵……”林燕掩口笑了。
看着林燕的笑脸,我有些不知所措:“笑……什么?”
“我哪里有男朋友啊?”林燕反问。
“不对吧……”我想问那天早晨骑车载她到饭店送钱的男孩是谁,可憋了回去。那是件丢脸的事,还是少提为妙。
“这样就好。”我也笑了笑,从抽屉中取出那天抄好的情书,递给林燕,“这个是给你的。”
林燕接过被我叠成千纸鹤的情书,一边打开自言自语道:“什么啊?”
我不用回答,她马上就会明白了。
静。
这种安静让我不安,有点晕,晕忽忽轻飘飘的感觉。好似宇宙之初一切均在混混沌沌之中,迷迷茫茫找不到方向,抓不到摸不着,飘着,就这样飘着……
一个声音让我摸着了抓到了看见了,然而声音过后,我摸着了却不知是什么,抓到了却不知是哪里,看见了却是迷雾一场。
她低着头问:“你是不是经常写这样的信给女孩子?”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她的眼睛。
我努力使自己抬起头正视她的双目,很美,却不晓得美丽的背后是些什么:“没,没有的事。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我,虽然我不是华叶的。”
林燕笑了一下,那笑似乎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得很是疲惫。现在想来大概就是所谓的皮笑肉不笑吧,我很不想将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因为她是很唯美的,至少在我心里是。
“我会考虑的。”她的语调很平和,不象我心里的那股骚动完全在脸上表现出来。
可是我仍然很兴奋,之后我放下了这个话题,天南地北的聊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在我心中她马上就是我的女朋友了。那时的自信现在想来很不可思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去米西米西吧?”我问。
“什么?”
“吃饭。”
“也好,不过我想能不能自己做些……”林燕话音未落,一阵狂乱的砸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郑午杨光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和酒进来,边走边说:“刚才碰见葛姐,说你们今天发工资了,呆会儿酒菜钱给我俩报了。”
郑午把酒菜放到厨房,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林燕,不禁惊叹:“喂,喂,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