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跟何总把话说开了。
这件事总算能暂时放下了,至于以后会怎样,以后再说。
此刻,他有种急切的心情,想把现在的感受向原野树洞诉说。
他一口气在和原野的对话框里,输入了一大段话:
“这世上,大概没人能在面对挑衅时完全波澜不惊,我,也并不算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只是,有些情绪对于解决问题毫无帮助,而我,也没有任由情绪释放的权利。有的时候,也会想,任性是什么感觉呢?可能也不会太好吧,因为我承受不起失控的后果。所以,我常常会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写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又片刻的恍惚,似乎才记起来,原野树洞不再值得信任。
他把手机放下在办公桌上,长叹一口气,向后靠去让自己的重心完全压在了椅背上。他闭上眼睛,捏了捏的眉心。
还好王助不在他的办公室,他也能一个人待会。
王助在公共办公区也有一个办公桌,郭尚北不需要他时,他就会在外面办公。
郭尚北这个姿势维持了将近两分钟,才重新拿起了手机,按了两下删除键,忽然又停了。
他想了想,把删掉的连个字补了回去,然后把整段话都复制了下来,接着又打开了备忘录,粘贴了进去。
返回到微信,他开始从下往上翻看和原野的聊天记录。
其实,最近几天他们聊得很好,原野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刚开始她只回答他两个字的时候,他能想象,她的语气一定跟说“你好”时一样。
你好。
画画。
不同的两个词汇,不管是说出来,还是打出来,都具有终结对话的功能。
现在,她的回答由词汇变成了句子,她会说:“我刚刚在画插画。”
这个小小的转变,意味着大大的不同。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不管郭尚北接下来要说什么,都不会感觉自己是在强行尬聊了。
现在再看,原野似乎多了点耐心,多了点聊下去的欲望——虽然还是很微弱。
最近两天,聊天的重心甚至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问,画什么类型的插画。
她说是儿童读物的。
他问,是有偿的吗?
她说,有偿的。
说起画画,他立刻就想到那幅“仲夏布西戏水图”。
之前她只回他“画画”两个字时,他就很好奇,她是不是在画那副画。
难得她从树洞变成了有问必答机,当然要问出来了。
他问,那幅画完成了没。
她说,完成了。
他问,能不能给他看看。
她就拍了一张照片。
随后,她还问了他一个问题!
“能不能说一说你看了这幅画的感受?”
当时,他一心在想怎么回答。
现在跳出来想想,她竟然主动问了他问题!这是多么难得啊!
郭尚北不知道的时,这是原野第一次把自己私下画的东西拿出来,给除了施清悦以外的人看。
这幅油画和那幅速写,是完全一样的场景,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表达。
那幅速写是生动且不乏意趣的实景复写。
而这幅油画,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加强烈。
夕阳的红光,从左上而下,由浓变淡,完完全全地笼罩着整个画面。
一切人和物,都几乎要和红光融为一体。
除了男孩和狗。
郭尚北记得很清楚,当时看到速写,他以为他们是要奔向夕阳,拥抱夕阳。
而油画里的男孩和狗却让他产生了完全相反的感觉。
他们的神情动作都没有变,可他们的姿态分明是,要出离,要外逸。
他们的举起的手,不是伸向夕阳,而是……斜上方的某处画面外。
郭尚北没有评过画,但他的第一直觉是,这幅画就像是原野本人!
那个雨夜,她带着耳机,听着最大音量的摇滚乐,是不是也想挣脱一些东西?比如,过去的一些记忆。
那些过往,是否也像这画里的红光一样,笼罩着,甚至囚禁了她的男孩和狗?
“原野,我想你让我说的,不可能是专业的画评,而是最直观的个人感受,对吗?
“嗯。”
“不瞒你说,我从未跟绘画之类的艺术创作结过缘,公司的图文策划虽然要通过我,但我评估标准的从来不是它们的艺术性,而是它们的传播效应。不过我想,任何的艺术创作,多少都是自我的表达,我这么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