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甲向前和车辙前行,无情地碾碎了边城多少女子的春闺梦,成就了多少男人的壮士心。
铁骑的蹄声,从山川河流中响起。大地在撞击下凝重地回响重复着。
夜半时分,我枕着刀刃睡在兵戈上,刘建和恶来睡在我的帐中。他说他想见识战场,我便将他带来了,陪他一起守候信仰,等待着早晨的曙光。一路上的百姓们冲在路边为我劳军,樊哙纵马在我的身侧,陈平笑嘻嘻地对我道:“这些北方的百姓就是为了一睹太子殿下的盛颜。”
这里离燕国和赵国已经非常近了,那个叫着我“盈儿”的燕王卢绾让人不远千里送来了美酒佳酿和劳军之资,竟仍是不忘带给我一袋栗子。不知为何,自从他送了我那袋以来,我便十分喜爱,我想或许是这个身体的记忆。
我纵马登上高旷的山丘,回首望去,壮烈的人马仿佛要横扫北地的雪原。大漠风沙,雄鹰飞过战甲的颅顶,队伍中交错着长矛手,手一直延伸到大漠圆落日的尽头。
一切都如此的顺理成章,除了两件事以外……
我出征的前夜,母后曾经噩梦惊醒……
我出征的
前夜,曾有秦朝遗留下来的术士深夜前往父皇的长乐宫,秉承父皇,按照上古的图籍所示,太白星和天狼星的位置都有异,他说,此次太子出征,是大凶之兆。
父皇以星象蛊惑人心之罪斩了那人,我也没有异议,所谓军心不可动摇,
纵马立在燕地的苍穹下时,我不禁回想父皇和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深谈……
如今,我倒是不畏他算我,起码天下未定时,如张良所言,我与他,本便站在一条线上。
至于他是否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对我寄予厚望,且心怀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我却无从知晓。
我心下不禁自嘲……他说他不知与我要如何如父子般的相处,他想要补偿他在争夺天下时失去的亲情。但这些年来他补偿的对象从来不曾是我,却是从小衣食无忧的刘如意。
回想起来,至少当年赐予我干将之剑,让我随意斩杀韩信时,他并没有爱惜我作为国之储君的名声。我若那时杀了韩信,便是名节自污……
又或许……这是他保护儿子的一种方式,但谁又知晓呢?
我终究是改变了历史,这次若是父皇出征,便必然遭到匈奴的伏击,那是父皇一生中最凄惨的败仗,它被称为白登之围。
最后竟然是靠陈平献计,贿赂冒顿单于的老婆才脱险。从此开始一直至汉武帝征讨匈奴时,汉朝都因这一仗的耻辱,不得不与匈奴和亲,像匈奴进贡。
我正同陈平,樊哙等众人在军帐中通宵达旦地商议军事,破敌之策,渐渐便成型。我听着他们的讨论,只是微笑颔首,基本上不发言,过耳不忘,父皇嘱咐给我,要让下人立功勋才是,不能与将士争功,我深以为然。
这时有飞马报,送来了燕王卢绾的来信,上面印着燕王的大印,只见写道:“臣卢绾率燕军十万,已集结于平城,待太子殿下检阅。”
樊哙看了信,倒是一怔:“平城离匈奴太近了……卢绾怎么还是这般不会打仗,十万军在那里,若是匈奴长驱,必然有败迹,看来我军得派人马去接应。”
我沉吟道:“既然如此,孤便带五万骑兵,这就前去,事不宜迟。还请樊将军和陈郎中令便按商定的计策,从后路包抄匈奴。”
……
一路奔驰,疾驰平城……
夜里我坐在车中,随着颠簸的车程,且睡且眠,恶来打了帘,探进头来,面色凝重道:“太子殿下,前面……”
我探身出车去,只见月光下一片死寂黯淡,车行山中,密林深处,阴风袭过,草木皆兵。
一阵山风呼啸,阴惨惨地打在脸上,我深吸一口气,下车,上马,策马在黑暗中的人马中穿梭,五万甲兵,皆是这次随来的精锐。
原来,骑兵的队列已经停了下来。
有些隐隐的不安从我心里冒了出来。只见最面前,一个兵士俯趴于地,右耳贴土,似乎在听声音。
立在一边将校见我行至,夜中的面色凝然:“好像有埋伏。我军被包围了。”
“太子殿下!!”有人惊呼了声。
只见倏地一道狼烟从不远处层层叠叠蜿蜒起伏的山色中升了起来,在黑夜里,泛着白。
我摸上身侧的干将之剑,一道寒光射出。我握着剑转手策马,却见密林深处蓦地升腾起隐隐约约星星点点的火把……
我大声问道:“这是哪里?”
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在嘈杂的踏马、列队、喊杀声中:“回太子殿下,此处名为白登。”
我一愣,手足似僵。
后面的事情便如历史上一模一样,只是被围的人,从父皇变成了我。
五万汉军,被冒顿单于以倾国之力的四十万人马,围于白登,即使我的双手满脸都沾满了鲜血,却仍然无法突破铁桶似的包围半分。
我最后放弃了无用的冲杀,在被围最中心的大帐中,等待着最后的消息。
一个月之后,围困被解,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一切都晚了。
燕王卢绾的确要跟我会军,他在行军的途中,我军的探报也有耳闻,并非虚情,但原来他的目的地并非在平成,而是在平城旁的代郡。
我收到的那封书信是燕王臧涂世子用从逃出大汉时的燕王信笺和大印伪造的,而那个使者,本是卢绾得使者,前几次书信都是他所传递,但使者本是燕国旧人,私下曾与燕王世子有旧,早就暗通匈奴。
而我被围时,匈奴要我大汉称臣,父皇自然不答应,匈奴威胁要将我斩杀。
我的身份放在那里,天然便是匈奴要挟大汉的资本。
父皇做了一件保护我也保护帝国的事情。
这件事情使得陈平的计策变成了现实,他让人送贿赂给冒顿单于的妻子阏氏,阏氏对冒顿单于说:“主如今即使得了汉地,他们耕田我们牧马,您无法居住在汉地,更何况您围困的这个人,如今已经不是大汉的储君了,您围着他又有什么用?“
冒顿单于闻言,同时也恐后方被陈平樊哙驱军直入,便解了围。
而父皇做的那件所谓保护我也保护帝国的事情,便是他下诏书将我废为庶人。
据说因为事关大汉社稷,所以并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
吕氏家族,在此事上完全失声;母后的态度,如今讯息闭塞,我并不知晓。
我刚出了包围,便又接到了一道诏书,上面说燕王卢绾配合作战不利,被革去燕王爵位。
陈平和樊哙的残军二十万不准回朝,留在燕地驻守,说是为了防止匈奴再次入侵,我却知道,这二十万是我和我的姨父樊哙的精锐,回朝不宜。
陈平只身被召回,樊哙留守燕国,成为燕国丞相。
而我,刘盈,成为新的燕王。
那座落魄而萧瑟,两年前才被我血洗的燕王府,成为了我新的栖身之所——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破腹谢罪。后天更新章。<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