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城得意的一笑,把那拼命摇摆的鱼放回水中,那鱼尾巴一晃,倏一下溜走了。穆千城道∶“回去吧,一会唐大叔回来了估计会担心的。”
洛阳城里积起了乌云,却没有风,周长恭正在书房中作画,房门外想起了敲门声,周长恭放下笔,道∶“进来吧!”
周慕蝶轻轻走了进来。周长恭一皱眉,关切地道∶“你受伤了?去华丰那里看过没有?”周慕蝶摸摸肩头,道:“小伤而已,我已无碍,爹您不用担心。”
周长恭点点头,问道∶“那黑奇还活着吗?”周慕蝶道∶“他也受了伤,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露面了。”
“你与他交过手,你觉得他的剑如何?”
周慕蝶略一思索,肯定地回答∶“很好,很快,也许比我和元天霸都要强上不少,但还比不上爹。”
周长恭轻叹一声,从椅子上起身,远着后院的风景,道∶“蝶儿,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周慕蝶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道∶“是的,下月初七我便十九岁了。”
“十九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爹呢?爹多少岁数了?六十六了!你上次见我出手还是三年前呢。”接着他又坐下,道∶“你大哥一心向剑,可惜他在剑道上的的天赋确实欠缺了些,只怕很久才能再向前踏出一步,奕儿又无心剑法,一心钻研音律。我是独子,无兄无弟,可叹我周家百年剑道传承,这重担竟全都落在了你一个女孩子身上。”周长恭望着女儿,看上去全无剑道宗师的样子,只不过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带着几丝伤感,两分无奈。
周长恭四十七岁得女,女儿生得水灵可爱,女儿冲着他笑时,他只觉得自己那久经江湖疲惫不堪的心灵得到了治愈。从他见到女儿的的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要将这时间最好的一切带给女儿,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女儿三岁时,周长恭的妻子走了,此后周长恭愈发变得沉默,对儿子的要求也越来越严厉,二儿子因此隔三差五的与他争吵,一怒之下被他赶出了家门二。儿子也早已忍够了父亲,一气之下竟是两个月未回家门,辗转在朋友家中。那一段日子仆人们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只有在老爷陪着小姐时才敢有稍微的放松。
周长恭对女儿更加宠爱,甚至会趴在草坪上给女儿当马骑。仆人们又是震惊,又是可惜,全都故意看向别处,年轻的侍女眼角忍不住湿润了。她们既同情老爷,更同情小姐。小姐善良可爱,一向是把她们当做姐姐看的。夫人走后,小姐可就全靠她们照顾了,她们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
转眼周慕蝶五岁了,周长恭请来大儒程律作为她的老师,女儿听讲还算认真,老师也还满意这个瓷娃娃般的女娃。但周慕蝶总是偷偷的跑去父亲的屋子去看那把洛水剑,更是会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哥练剑。女儿开始娇声央求父亲教他学剑,实在拗不过女儿的胡搅蛮缠,周长恭随便教了她洛水剑法的起手式,然后她发现女儿在剑道上有着极为惊人的天赋,恐怕比他当年还要强上几分。周慕蝶很快无师自通地参悟了洛水剑法的第一篇。
惊世的天赋,自小对剑痴迷。女儿的情况让周长恭半分喜,半分愁。
夜里,周长恭久久未眠。他想起妻子临终时的话语。妻子那时的声音已细若游丝,他抓住妻子的手,将耳朵凑到妻子跟前,仔仔细细的听着。
“咱们的女儿,如果……可以的话,不要教她使剑,不要……再让她踏入这片江湖。另外……孩子喜欢谁的话,不要干涉,由她去吧……”说完,妻子的眼睛闭上了,永远的闭上了。周长恭紧紧握着妻子的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正在强忍将要流下的泪水。但他失败了,两行泪水还是从他的眼角涌出,一点点地流淌过他的嘴唇。
他在心里一字一字地立下誓言:“放心吧!咱们的女儿一辈子都不会学剑,一辈子不去踏足这肮脏的江湖,她会知书达礼,她会成为天下最快乐的女孩儿,度过平静幸福的一生。”
可是天公不作美,老二已经十七,全然没有任何一丝对剑的喜爱。老大虽然热爱剑道,却少了一些悟性,纵然他倾尽全力教导,恐怕也无法成为一代宗师,无法支撑起整个周家。谁想到小女儿的天赋竟会如此惊人,竟会如此痴迷剑。一边是周家百年的传承,一边是妻子的临终嘱托。他不想让女儿在受这江湖的苦,但更不想看到周家就此没落。很快,他又一次到了妻子的墓前,同妻子说了很多,在那里待了一整天。
之后的日子,仆人们便发现老爷变了,开始全心全力的教导小姐。每天早上红日未升时,周长恭父女三人便已开始练剑。刺,挑,斩,剑声悠扬,剑光璀璨。
春风夏蝉秋雨冬梅,时光便这般流逝了。如今周慕蝶站在周长恭身边,她只比父亲矮上半个肩头,虽为女儿身,但已足够撑起一片天。周长恭道∶“你回房去吧,好好养养身子,把伤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周慕蝶轻嗯一声迈步走出,未到房门,却听到周长恭高声道∶“对了,燕悦楼那点翠簪还有朝凤裙我已交给月环了,现在应该已在你屋内。”周慕蝶回头,周长恭已转过身子到了窗子前,似又在盯着他那几株蔷薇。
周慕蝶心里一暖,轻轻地将房门带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长恭才转过身子,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门。又继续作他的画。画上的是四岁的周慕蝶,正骑在木马上笑得正欢,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她的背后,那些蔷薇黯然失色。